全掌柜僵直地放下了扎着银针的左腿,脑子里还乱着,不知该怎么搪塞过去。
小明迟跑去明皎那里邀功:“堂姐,我扎的准吧。”
堂姐让他往全掌柜左腿的阳交穴扎,他就二话不说地照做了。
他听话吧?!
明皎只觉小团子身后似有一条看不及的尾巴疯狂摇摆,求夸奖。
“扎的真准。”
她含笑揉了揉他的团子头,目光落在发髻上的那支木簪子上,决定送他一支簪子以作嘉奖。
似笑非笑的目光旋即投向了全掌柜,讥诮地说:“只一针,就治好了全掌柜的瘸腿,可见你很有学医的天分。”
小团子笑开了花。
相反,全掌柜的脸色白得吓人,后背出了一大片冷汗,中衣几乎湿透。
这条瘸腿是他的功勋。
因它,他不必再上战场。
因它,老侯爷与侯爷对他们一家很是照顾,他们再也不用做点头哈腰的家丁、仆妇。
他们一家子虽名义上是侯府的奴婢,却过得比不比那些商行酒楼的老板差。
侯夫人甚至还允诺,再过些年可以放了他儿子的奴籍,以后他的子孙就是良民。
腿一软,全掌柜屈膝跪在了地上,甚至连左腿上的银针都没去拔。
他厚着脸皮,支支吾吾地说:“老仆谢过大小姐。”
“大小姐这这一针竟将老仆的瘸腿治好了!”
“大小姐的医术实在是神乎其神,令……”
“好你个厚颜无耻的恶仆!”燕国公听不下去了,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依本公看,就该将这等恶仆大打三十大板。方能以儆效尤。”
“阿珩,你说是不是?”燕国公转头去看另一边的谢珩。
觉得他家老七就跟个木头人似的,怎么就不知道给未来侄媳出口气呢!
正端起茶盅的谢珩睨了他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爹,公是公,私是私。朝廷律法不管这个。”
姿态优雅无比,话语公正无比。
对对对。全掌柜忙不迭点头。朝廷的律法不管人是不是装瘸。
谢珩以茶盖撇去茶汤上的浮沫,话锋一转:“砚舟,还不将两名‘嫌犯’一并押去京兆府大牢。”
所谓“嫌犯”,指的自然是全掌柜与古大夫。
“……”全掌柜浑身一凉,几乎瘫软下去。
这一次,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束手待擒地由着国公府的人把他与古大夫带走了。
只不过,他来时拖着一瘸一拐的右腿,而走时,瘸拐的却成了左腿。
望着那蹒跚远去的背影,明皎的眼神平静无波,并无一点胜利者的喜悦。
她早知全掌柜定要闹上一回,前世也是如此,但凡有什么不如他的意,他便会搬出他救过老侯爷的旧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去找祖母、父兄诉苦,祖母与父兄只会说她太严苛,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她祖父的在天之灵,她也该敬全掌柜一分,对侯府的老人尽量宽容些。
而她明知是继母卢氏在背后指使全掌柜,却因为顾忌祖母与父兄而束手束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全掌柜也好,侯夫人也罢,他们这些人从娘亲的嫁妆里偷走的东西,她要让他们一点点地全吐出来。
这时,砚舟朝明皎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将一根擦得干干净净的银针呈给她。
“明大小姐,物归原主。”
明皎没接,轻拍了下小堂弟的肩,“这根针就送给你了。”
“真的?!”小道士愉快地收下了他的战利品,爱不释手,“谢谢堂姐。”
认定了这根针就是堂姐收他为徒的信物。
小心翼翼地收好针,小明迟记起了一件正事,忙问:“堂姐,婆婆中的毒可能解?”
明皎道:“她中毒尚浅,只要养上半月,‘蛇骨藤’的毒素就会慢慢排出体内。”
“蒲老太太,这段日子,你要记得多喝温茶水。”
蒲老太太连连道谢,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她一人远在异乡,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毒害,那种后怕与孤独感此刻正侵蚀着她,令她倍感煎熬。
小道士热情地说:“堂姐放心,婆婆就交由我来照顾。”
可是他才五岁,这话说着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谢珩道:“我从国公府遣个仆妇过来照顾她的起居。”
“谢少尹大人。”蒲老太太感激地说道,“过些天,等犬子考完会试,老妇定携犬子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不必挂心。”谢珩含笑道。
他与明皎皆心知肚明:此案一时还审不了,势必要等会试结束后,才能正式开堂审理。
待蒲老太太也离开后,周围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燕国公兴致勃勃地拍了拍小道士的肩,指着树上正与八哥对骂的绿鹦鹉问:“小道长,这鹦鹉是你养的?”
“你这鹦鹉是怎么训的?话说得这么溜!!”
“本公这八哥都养了三个多月,连一个词也不会说。”
小明迟正色道:“贫道不是什么小道长,贫道法号‘不迟’。”
几乎同时,绿鹦鹉在树梢吼道:“我不是鹦鹉!我是‘啾啾’!”
两句话叠在一起,极具喜感。
燕国公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抱拳:“原来是不迟道长,失敬失敬。”
不迟道长对老国公的识相颇为满意,说:“啾啾是云居士养的,也是云居士教它说话的。”
燕国公喜形悦色,“快领本公去见那云居士。”
小明迟找了个师兄领燕国公去云华馆。
燕国公就丢下谢珩,提上他的鸟架,一个人跑了。
明皎正打算告辞,却见平阳真人朝她走了过来。
“明善信,贫道听说善信找贫道有事?”
平阳真人面上在笑,心里却有些头疼:一大早,谢大夫人命人将谢思与明皎的八字送来了无量观,请他帮着合算。
自那之后,便有好几拨人来找他,令他烦不胜烦。
明皎此行想来也是为了这件事,他该怎么回拒呢?
道家有十戒,他不能骗人。
明皎抿了下唇。
她本想请平阳真人拖上一段时日,别急着将合算八字的结果交给谢家。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倒是不需要了。
侯府因为全掌柜沾上了官非,谢珩是京兆府少尹,在案子有个定论前,为了避嫌,她与谢思的婚事势必要搁置。
明皎心念一动,有了个主意,道:“月底便是我娘的生祭了,我想请真人给我娘办一场法事。”
借着这个机会,不仅可以让大哥明远给娘亲的牌位行个礼,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