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尹?”
全掌柜一头雾水地看向谢珩。
他怎么记得京兆府的少尹不姓谢啊。
一旁,帮燕国公提着鸟架的青衣小厮上前了两步,扬声道:“这两位是燕国公与谢少尹,还不速速见礼。”
全掌柜与古大夫惊得浑身一颤,一个躬身作了个长揖,另一个直接跪倒在地:
“草民见过国公爷,谢少尹。”
全掌柜又开始对着谢珩喊冤:“谢大人,草民冤枉!”
“我们颐和堂清清白白做生意……”
他想把刚才与明皎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但被谢珩的小厮砚舟不耐地打断了:“住嘴!”
“全掌柜,此处虽不是公堂,但也容不得你在我们大人跟前咋咋呼呼,没个正行。”
“我们大人问,你就答。废话少说。”
全掌柜不敢放肆,唯唯诺诺地应了。
谢珩指着蒲老太太与蒲氏姑侄,问:“你们可认识这位蒲老太太与她侄女?”
虽然谢珩此刻并未着官袍,手中亦无惊堂木,但通身自有一股沉凝的气度,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全掌柜浑身绷紧,依言看了那对姑侄一眼,没什么印象,就抬手推了古大夫一把,示意他来回答。
古大夫点点头:“三天前,这位蒲娘子曾陪着蒲老太太来颐和堂看诊、抓药。草民给老太太把了脉,是风痰上扰导致的晕眩症。”
“当时她们带了从前的老方子,草民看那方子开得对症,就没改,让伙计按照旧方子抓了三天的药。”
谢珩这才与蒲氏说了第一句话:“蒲娘子,那方子呢?”
“方子……那方子民妇收在屋里了。”蒲氏支支吾吾地说,汗液几乎浸湿了鬓角,既不敢看谢珩,也不敢看老太太。
谢珩吩咐砚舟:“砚舟,你陪她一起去拿方子。”
蒲氏僵立当场,半晌没动,就听蒲老太太对砚舟说:“那方子老妇人记得,烦请这位小爷借老妇笔墨一用?”
笔墨是现成的,燕国公的小厮随身带的漆盒里就有笔墨纸砚。
在蒲老太太写方子的同时,谢珩又吩咐古大夫:“古大夫,你去看看那树下的药渣可是从颐和堂抓的药?”
古大夫连连应声。
他有些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两腿战战地走到那株老松下,蹲下身,用帕子自土上抓了把药渣。
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
他皱起花白的眉头,露出不解的表情,又凝神将那撮药渣仔细看了看,差点没盯出火来。
没一会儿,蒲老太太的方子就写好了。
砚舟吹干了墨迹后,把那方子递给古大夫看。
古大夫仔细核对了方子,这才对着谢珩回话:“谢少尹,的确是这方子——半夏白术天麻汤,这些药渣也对应这张方子,只是气味闻着有些不对……”
“好似多了一股子极其微弱的‘松香’,但又与真正的松香不同。”
古大夫的眉心挤出深深的“川”字纹,“恕草民愚钝,草民实在不知道这香味是什么药材……”
“但这味药材绝对不是我颐和堂加的,请大人明查!”
“还请大人明查。”全掌柜抓住这个机会,赶紧附和了一句。
小明迟恍然大悟,凑在明皎的耳边与她咬耳朵:“堂姐,所以‘她’才特意将药渣倒在松树下?”就是为了遮掩这药渣里的松香。
小团子虽然蓄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就坐在明皎左手边的谢珩听得一清二楚,朝姐弟二人看来。
“明小姐可知这多出的‘松香’是何种药材?”谢珩问,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着一抹清冷闲适的浅笑。
古大夫与全掌柜皆是一脸错愕,不解谢大人为什么要请教他们大小姐。
“蛇骨藤。”明皎道,“‘蛇骨藤’只生长在西南,它本无毒,苗族人用它治疗失眠症。可它若是与这方子中的另一味药材合用,就成了一种慢性剧毒。”
“这种剧毒只要连续服上一个月,最后会致人疯癫,中毒之人会被幻象所困,自我了断。”
约莫是因为这种杀人的方法太过稳妥,上一世,下毒的凶手在数年后重施故技,又害死了一人。一家子连续出了两个疯妇,引来有心人的怀疑,这才阴错阳差地将蒲老太太枉死的真相揭开。
全掌柜来回看了看谢珩与明皎,若有所思地眯起了浑浊的眼眸。
他被紫苏叫来无量观时,只听说观中有位蒲老太太吃了从颐和堂抓的药后中毒了。他原本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此刻才算明白了。
全掌柜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对着明皎说:“大小姐,难道是您说这药渣里有毒?”
“您不懂医术,怎么能在国公爷与谢少尹跟前胡说八道呢!”
“这什么‘蛇骨藤’,小人从来不曾听过。大小姐,是不是您道听途说,搞错了?”
说着说着,全掌柜连腰板都直了起来,故意问古大夫:“古大夫,你行医四十载,可曾听过这‘蛇骨藤’?”
古大夫连连摇头:“不曾。”
全掌柜又去问平阳真人:“听闻无量观不少道长都医术精湛,可听说过‘‘蛇骨藤’?”
平阳真人既未点头,也未摇头,只拈须道:“掌柜此言差矣。这天大地大,贫道没听过的药材数不胜数。”
原本冷汗涔涔的蒲氏在听到这番话的瞬间,眼睛一亮,又精神了。
她忙不迭说:“是啊,明小姐,是不是您搞错了?”
“我姑母怎么会中毒呢,她除了夜里噩梦盗汗外,也没别的不适啊。”
“姑母,你快告诉谢少尹啊。”
蒲氏去挽蒲老太太的胳膊,好声好气地提醒她,“按照朝廷律法,诬告反坐。表哥这会儿正在贡院参加会试,等他出来,会有多担心啊……”
历朝历代,对于诬告罪的量刑都不轻,大景朝亦然。
“诬告反坐”这四个字就意味着,诬告的罪责越重,诬告者将量刑同等。
“……”蒲老太太露出犹疑的表情,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若是有个万一,今天燕国公与谢少尹为证,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诬告罪。
儿子正在贡院参加会试,先生也说儿子今年有八成把握能中。
来日儿子与谢少尹同朝为官,若是她被判诬告罪,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