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侯偏开了视线,冷冷道:“孽障,不打你,你不记这个教训。”
“你表妹是要当诚王世子妃的,你……给我收了那点心思。”
他也心疼儿子,却不能纵容他犯下弥天大错。
原本守在院子口的两个粗使婆子闻声而来,对着明遇赔笑道:“世子爷,恕奴婢无礼了!”
谁也不敢违背侯爷的命令,两个婆子就将明遇押了出去。
又有个婆子将昏迷不醒的白卿儿抱进了内室。
独留景川侯一人坐在屋里。
没一会儿,帘子外就响起了一下下的笞打声,伴着婆子数数的声音:“一、二、三……”
“十三、十四……”
渐渐地,景川侯有些心神不宁,开始觉得自己对长子是不是罚得太重了。
毕竟,不知者不罪。
数到“二十”时,帘子外忽然传来一道苍老不失威仪的女音:“住手!”
“不许再打了!”
笞打声与数数声就停了下来。
景川侯听出这是太夫人的声音,便起了身,掀帘出去。
堂屋里,明遇正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两个手持竹板的婆子讪讪地退下。
“世子爷,你觉得怎么样?”世子夫人常氏心疼地跪在明遇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忍不住就抱怨道,“侯爷真是太狠心了!”
太夫人看长孙脸色发白的样子,也是感同身受,急急吩咐下人:“来人,快去请大夫过府给世子看看。”
青衣婆子立刻回道:“太夫人,侯爷已经令人去请大夫了。大夫还没来。”
“祖母别担心,仔细您的心疾又犯了。”明皎一边安抚太夫人,一边搀扶着她缓步从明遇身边走过,“大哥没事的,大夫很快就来了。”
她搀着太夫人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景川侯走到太夫人跟前,苦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太夫人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我再不来,阿遇就要被活活打残了!”
“侯爷,阿遇不过为卿儿求个情,你竟让人杖责于他,未免也罚得太重了。”
太夫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是怀疑明遇挨打的事没这么简单。
白卿儿与萧云庭是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情愫暗生。
而白卿儿与明遇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
太夫人攥紧了手里的佛珠串,浑浊的眼眸中一片晦暗。
听太夫人提起白卿儿,景川侯心头的怒火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他不好提明遇真正的错处,目光迁怒地落在了明皎身上,冷冷道:“皎姐儿,你祖母一把年纪了,为了这点小事,你惊动她作甚?”
景川侯还以为太夫人是明皎请来为明遇说情的救兵。
他思来想去,觉得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明皎!
明皎眨了眨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像小鹿般无辜地看着景川侯,“爹爹,我刚才正给祖母请安,是大嫂来找祖母……”
“我也担心大哥,就过来看看。”
明皎自然不心疼明遇,甚至还幸灾乐祸,百般劝阻太夫人不让她来。
偏太夫人疼爱长孙,执意要来,即便明皎这一路有意拖延,也不过让明遇少挨了十板子而已。
真是可惜了。明皎心中惋惜不已,但面上不曾露出分毫。
景川侯并未全信,狐疑地打量着明皎,心想:他这长女素来护短,对明遇这个同胞长兄掏心掏肺……
常氏想在明遇跟前表功,忙认错:“公爹,是儿媳担心世子爷,这才惊动了太夫人……”
常氏一边说,一边往东次间方向张望了一眼,心中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世子与白卿儿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得景川侯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也是她看走了眼,从前觉得白卿儿柔顺懂事,现在看来就是个惯会勾人的狐狸精,就跟她爹那个宠妾柳姨娘一副德行。
喧闹之间,外头有一个小丫鬟激动地喊了一声:“古小大夫来了!”
在丫鬟的引领下,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大夫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进了堂屋。
景川侯却是蹙眉,“怎么不是古大夫?”
颐和堂是侯府的医馆,平日里都是古大夫来侯府给主子们看诊。
古小大夫表情一僵,有些怪异地看了太夫人身边的明皎一眼,“家父惹上了官非,暂时被扣押在京兆府大牢。”
“侯爷别误会,家父是无辜的,等京兆府那边查清了,就会还家父一个清白。”
太夫人揉了揉眉心,“侯爷,你这两天不在府中,这事我待会儿再与你说。”
常氏心里着急,插嘴道:“古小大夫,你快给世子爷看一下伤势。”
然而,明遇却是强忍着痛楚说:“还是给表妹先看看吧。”
常氏脸色一变,原本扶着明遇的手骤然用力,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肉里。
“你……”景川侯的面色更是黑得滴出墨来,“死性不改!”
他顺手抓起果盘上的一枚枇杷,就朝明遇掷了过去。
明遇下意识地侧脸躲开,那枚枇杷就恰好砸在了常氏的额角,常氏痛呼一声,引来她的丫鬟惊叫连连。
幸好,那只是一枚枇杷,弹出后,就滚落在地。
这下,连太夫人也变了脸色。
做公爹的,出手打儿媳,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太夫人当机立断道:“古小大夫,你先进去看看表小姐。”
她使了个手势,方嬷嬷立时让锦书将古小大夫带进了东次间,又将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全都遣退。
太夫人起了身,朝西稍间方向走,丢下一句:“侯爷,你随我来。”
常氏也想跟过去瞧瞧,却被方嬷嬷眼明手快地拦下。
老妇笑眯眯地说:“世子夫人,您的额头看着有些肿,老奴这就让人取些冰块,给您冷敷一下。”
常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夫人、景川侯以及明皎三人鱼贯地进了西稍间。
一坐下,太夫人第一句便是:“侯爷,你说,阿遇与卿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景川侯揉着肿胀的太阳穴,脑子昏沉沉的。
他满腹苦水无处倾诉,一时也忘了有些话不该当着明皎的面说,怒气冲冲道:“娘,你是不知道这孽障啊,竟想纳卿儿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