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额角的汗液愈发密集,颤声说:“小姐,您对奴婢的误会太深了。”
“奴婢并无半分对不起小姐的地方。”
没错,她服侍大小姐一向尽心。
阖府谁不知她手巧,大小姐也常拿她做的绒花、绢花送人,连太夫人那边的管事妈妈都说,她这手艺可以自己开家铺子了。
她对得起大小姐给她的这份月俸。
“不见黄河心不死。”明皎道,对着紫苏使了个手势。
紫苏意会地点头。
她服侍明皎也有五年了,对院子里的事一清二楚,很快就将托盘上那些不是明皎所赏赐的首饰一件件地挑了出来。
白银缠丝双扣手镯,鎏金梅花耳珰,掐丝烧蓝如意银簪,珍珠耳珰……最后是两朵绒花。
“奴婢记得这两朵绒花是二小姐、三小姐赏赐给半夏的。”紫苏一边说,一边将那两朵绒花放在托盘的另一边。
如此分类摆放之后,就愈发显得白卿儿赏赐半夏的那六七件首饰格外刺眼。
连赵嬷嬷都忍不住摇头。
若没有表小姐抢大小姐亲事在前,这些个赏赐都不算什么事。
但现在,连她都忍不住怀疑表小姐能抢走世子殿下,其中是不是也有半夏的那一点点功劳……
“半夏,我问你,无缘无故,我表妹为什么要赏你这么多首饰?”明皎似笑非笑地问。
“这白银缠丝双扣手镯应该也值三四两银子吧。”
“无功不受禄,这句话你总该懂吧。”
“奴婢并非白拿表小姐的东西。”半夏急急解释道,“这是去岁表小姐请奴婢帮她绣一个双面掌屏,才给奴婢的赏……”
“掌嘴。”
明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明艳的小脸上笑意清浅,却又气势凛然。
下一刻,一个青衣婆子像阵风似的从屋外窜了进来,二话不说地抬臂往半夏脸上甩去。
“啪!”
响亮的掌掴声回响在屋内。
一个清晰脸红的掌印浮现在半夏的左脸上,直将她的脸都打歪了。
半夏眼角淌下一道清泪,委屈地看着明皎,“大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这时,紫苏又将那掐丝烧蓝如意银簪拿到半夏跟前,“那表小姐又为何要赏你这支银簪?”
半夏犹豫了一瞬。
明皎又道:“掌嘴!”
青衣婆子又是一掌重重掴在半夏的右脸上。
半夏傻了,眼看婆子再次高高地抬起了蒲扇般的手掌,连忙答:“这是表小姐请奴婢给她梳头给的赏赐。”
这一次,明皎甚至没说话,只轻轻打了个响指。
婆子又是一掌甩在了半夏的脸上。
这一下打得比方才两掌还重,直把人打得摔在了地上,鬓发凌乱,恍若乞妇。
半夏感觉面颊火辣辣的疼,两耳嗡嗡作响。
心头的愤懑如野火般蔓延。
她猛地抬起了红肿不堪的小脸,声嘶力竭地对着正前方喊道:“大小姐,你实在不公!”
“奴婢从不曾对不起您,只不过给表小姐办了两三件差事,才得了表小姐一点赏赐。”
“表小姐也只是赏识奴婢的手艺而已!!”
她心中不平,泪如雨下。
明皎静静地看着半夏,终于明白了:原来白卿儿是这样一点点地收买了半夏。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几年后,半夏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出卖给白卿儿与萧云庭。
屋内一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青衣婆子用一种近乎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半夏,心想:半夏的确手巧,可手再巧,能巧得过鼎绣阁的绣娘吗?!
也就是因为她是大小姐的大丫鬟,人家才高看她三分,她才能得了这份体面。
很快,屋外又响起窸窸窣窣的私议声。
一众丫鬟婆子对着半夏指指点点,连连摇头。
明皎突然觉得很是无趣。
她起身抚了抚衣裙,清描淡写地下令道:“半夏盗窃主子财物,欺主背主,还不知悔改,掌嘴三十,再将人送去待月轩。”
半夏吓得身子一软,求救地去看赵嬷嬷,“赵嬷嬷!”
赵嬷嬷想着世子爷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求情:“大小姐,半夏之前受了三十大板,伤还未养好,掌嘴三十是不是太重了?”
“我怕她受不住……”
明皎却是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半夏有错,自当领罚。”
“按照《景律疏议》,凡盗窃已行,不得财笞五十;得财,一贯以下,杖六十。”
“杖责六十?!”半夏低呼道,吓得差点没晕厥过去,“大小姐,您未免……”未免也太狠心了!!
她不过是用省出的料子做了一身中衣而已,大小姐竟想要她的命?!
明皎连看也不曾再看她一眼,“念在你我主仆七年的情分上,掌嘴三十,已是我格外开恩。”
“紫苏,若是半夏受不住,回头你给她请个大夫,赏她十两药钱。”
“行刑。”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
也不管半夏有什么反应,明皎径自掀帘进了东次间。
隔着一道帘子,堂屋中很快就响起一下下的掌掴声。
“啪!啪!”
屋内屋外再次安静了下来,衬得这巴掌声格外清晰而刺耳。
青衣婆子一边行刑,一边数着数。
当“三十”这个数字吐出后,半夏惨叫一声,伏倒在地,唇间吐出一个带血的后槽牙。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见半夏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心头也是复杂。
紫苏当着众人的面,将白卿儿的那些首饰放回了半夏的首饰匣子里。
故意扬声说:“半夏,这是表小姐赏你的首饰,还有你的衣裳鞋袜,胭脂水粉,都可以带走。”
说话间,那个属于半夏的木箱被封上了,留下了托盘上那些过去明皎赏赐的首饰。
半夏在一个赵嬷嬷带来的小丫鬟搀扶下,勉强直起上半身。
整张脸肿了一倍,连五官都因此有些变形,嘴角犹在淌血。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紫苏,心痛道:“那些首饰是大小姐赏赐给我!”
既然给了她的,那就是她的!
紫苏冷淡地说道:“你的心既然向着表小姐,那想来是不稀罕大小姐的赏赐了。”
“半夏,便是高贵如世子殿下,也不能鱼与熊掌兼得,你觉得你能吗?”
这句话显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