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本也不想将事情闹到京兆府的,也是逼不得已……”
明皎表情平静地看着愠怒的太夫人,双手优雅地在身前交叠。
在宽袖的遮掩下,手指头轻轻摩挲着那枚藏在袖袋中的三蝠太极转心佩,脑海中想起了回程路上谢珩对她说的那番话……
谢珩今天这么爽快地放她下马车,既无威逼,也无利诱,是因为他很笃定她会答应。
他连她的亲大哥被人掉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她在侯府中的处境——群狼环伺。
她若想为亡母与大哥讨回公道,就要对抗整个侯府。
她得借力,借智,借势。
他要她心甘情愿地自己去清茗茶馆找他……
“逼不得已?”诚王妃轻嗤了一声,讥诮道,“那也是别人逼你敲锣打鼓去王府闹事了?!我看你巴不得闹得天下皆知。”
明皎看也不看诚王妃,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今天去无量观是临时起意,也没想到今天恰好会在那里偶遇燕国公父子,全掌柜是谢少尹送去京兆府大牢的。”
她说得语焉不详,甩锅给了谢珩。
“谢少尹?”太夫人一愣,眯眼想了想,“我记得谢家无人在京兆府任职。”
京城是天子脚下,各大衙门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但唯有京兆府衙门有“少尹”这官衔。
谢家是武将门第,若说有人会去京兆府任职,那也唯有一人了。
这一瞬,屋内的女眷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谢珩?”常氏脱口道。
明皎点点头:“我听燕国公说,明天谢探花就要去京兆府任少尹了。”
“这怎么可能?!”接口的是一道温软的女音。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世子明遇与白卿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宴息间,方才说话的人正是白卿儿。
“为什么不可能?”明皎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卿儿,“吏部的任命文书已下,想来假不了。”
白卿儿攥紧了帕子,眼神复杂地与明皎对视,樱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方才当她听明皎说全掌柜装瘸时,几乎以为表姐也重生了,但现在又不确定了。
上一世,谢珩明明在王国舅的运作下被外放到了西南蛮夷之地。
这是王家对蒋骧、魏景之死所做的回击,谢珩成了王、谢两家博弈的牺牲品。
白卿儿觉得也许这是上一世谢珩黑化的起点。
但这一世,全变了。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一次又一次地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谢珩重生了!
半晌,白卿儿才讷讷道:“京兆少尹是从四品,谢探花这一升,可不止是连升三级了。”
大景朝的官袍,四品以上着绯袍,以下为青袍。
前者是朝廷大员,后者只是小吏。
两者之间有一道分水岭,大部分的普通官员一辈子都难以跨越。
而谢珩才十九岁。
众人心里同样觉得震惊。
“这燕国公府还真是本事大。”世子明遇酸溜溜地说。
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轻蔑。
一个普通的进士也许要花半辈子才能达成的成就,谢珩在短短三年间就做到了。
若非他是燕国公府的子弟,绝无可能……
“阿遇,你怎么也来了?”太夫人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就隐隐有些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记得长孙今天应该要当值。
明遇不能说是白卿儿让他来的,讪讪一笑:“我听说姑母来了,来给姑母请安。”
太夫人蹙了蹙花白的眉头,还以为明遇是明皎请来的救兵,瞪了孙女一眼,觉得她真是不分轻重,耽误了她大哥的差事。
太夫人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长孙,定了定神,转头对侯夫人说:“惜文,将全浩带下去吧。”
“全妈妈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歇歇了。”
太夫人虽没直言,但意思很明确了,她信了明皎的话,那全家的人自然不能再用了。
全浩几乎快滩成了泥,心底更凉:完了!全完了!
“是,母亲。”侯夫人屈膝应了,表情还算平静,唯有那惨淡没有血色的唇色泄露了她藏于内心的情绪。
明迹看着母亲这副样子,很是心疼,真恨不得再冲过去踹上全浩一脚。
这姓全的一家子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很快,侯夫人、明迹母子以及全浩都退了下去。
侯夫人在门帘落下的那一瞬,回头看了明皎一眼,恰听见太夫人语含不快地质问道:
“皎姐儿,我问你,你今天‘又’去无量观作甚?”
这同样也是侯夫人心中的疑问,昨天明皎是为了与谢思相看才去无量观,今天她又去那里作甚,总不会是为了偶遇燕国公父子吧?
明皎从容答:“我娘的生祭快到了,昨天我去无量观时,觉得平阳真人道法高深,就想请无量观给我娘办一场法事。”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却惹来常氏的不快:“妹妹,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我与世子可是长子长媳,娘的法事怎么能越过我们?”
“还有舅舅要来京城的事也是……世子,你可知道楚家舅舅要来京城的事?”
“舅舅要来京城了?我不知道啊。”明遇急急道,脸上写着同样的不满,甚至还染上了一丝丝猜忌。
难道明皎知道了什么?
明皎心想:她娘的法事与他们夫妇何干?!
嘴上却是对常氏说:“大嫂与侯夫人一向是一条心,我怕你事事都先与侯夫人禀,侯夫人只会千般阻挠。”
“大嫂,我信不过你。”
她这话就差直说,常氏是侯夫人卢氏养的一条狗。
“你……”常氏气得娇躯直颤,“我可是你大嫂,长嫂如母,你怎么敢这么与我说话?!”
“大嫂想要我敬你,也该做出一点表率才是。”明皎道,“你帮着外人掏空我娘的嫁妆,还有理了?”
常氏差点没呕出一口血,辩解道:“我并不知道全掌柜装瘸的事,妹妹,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够了!”太夫人听不下去了,低斥道,“你们吵得我头都疼了。”
诚王妃关切地问:“母亲,你的头痛症又犯了?可要传古大夫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