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妃傲慢地微抬下巴,斜着眼,甚至没正眼看明皎。
屋内弥漫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领路的玲珑大气也不敢喘,默默退到一边。
明皎却是毫无所觉般,不急不缓地走到了距离太夫人、诚王妃两步远的地方。
她没有下跪,只屈膝福了一礼:“祖母,姑母。”
“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惹得姑母大怒?”
此言一出,仿佛戳到了诚王妃的肺管子,嘶声道:“你还好意思问?!”
她再也压不住心火,勃然大怒地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明皎身上狠狠地掷了过去……
明皎早有提防,只微微一个闪身,那茶杯就从她肩头擦过,狠狠地砸在后方光滑如鉴的大理石地面上。
瓷杯碎裂,四溅开来。
对于这一幕,明皎早就见怪不怪,连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也是上一世嫁到王府后,才知道她这位姑母有动不动就砸东西的坏习惯,还曾用一个盛着滚水的茶盏砸了诚王的一个妾室,令得对方被毁了容颜。
诚王因此与姑母大吵了一架,说她是泼妇,足有半年没进正院。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明皎故作关切地问,“莫不是得了癔症?”
诚王妃更怒,“放肆!你还敢辱骂长辈?!”
她横臂越过茶几,又试图去抓太夫人的茶盅……
“阿蕙!”太夫人警告地斥道,“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动不动就砸东西!”
她转头又训斥起明皎,“皎姐儿,你也真是的,你一早使唤人敲锣打鼓地去诚王府讨东西,弄得外人都在看王府与侯府的笑话,成何体统?!”
“还不跪下,给你姑母赔不是!”
太夫人再次拍了下茶几,语气不轻不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子侯府老祖宗的慑人威仪。
她这番话看似把诚王妃与明皎都斥责了一番,乍一听,十分公平。
前世,明皎过于天真,也以为父兄皆偏心表妹,但祖母尚算公允。
重活一世,她看明白了,祖母的心也是偏的,她不问来龙去脉,便只让她跪下给姑母认错。
言下之意便是说,都是她的错——姑母只是一时失仪。
这一瞬,明皎忽然觉得谢珩也没那么如狼似虎了。
至少谢七叔想找她办事,还知道提前先示个好,顺她的意把全掌柜先扣押下了。
而有些人想从她身上抽骨吸髓,却倨傲到连装模作样都不肯。
明皎幽幽叹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姑母是为了这事啊。”
诚王妃深吸一口气,额角绷起根根青筋,指着明皎对太夫人说:“母亲,她承认了!得罚她去跪祠堂好好反省一下!”
“她都及笄的人还这般胡闹,现在不好好管教,可就来不及了,迟早给侯府招来弥天大祸!!”
太夫人眯了眯眼,凝神审视着正前方的大孙女。
她这大孙女性格中有几分似其母的桀骜乖张,也因此,对于大孙女的管教,她一直颇为上心,总是谆谆教会这孩子,她是嫡长女,要上敬长兄,爱护弟妹,要顾大局。
这丫头也算受教,可这几日,她的性子似有些变了,越来越像她那个娘了!
太夫人刚要启唇,何妈妈这时掀帘进来了。
对这一地的狼藉视若无睹,走到了太夫人身边,躬身禀:“侯夫人求见,还带了全浩一起过来,说是有要事。”
太夫人动了动满是褶皱的眼皮。
屋里伺候的仆妇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用她吩咐,便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瓷全数扫干净了,又恢复了之前的一尘不染。
等侯夫人与世子夫人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进屋时,诚王妃的手边已有了一盏新茶。
除了那微微凝滞的气氛,一切看来井然有序。
侯夫人仿佛没察觉这里的剑拔弩张,走到了明皎身边,而全浩半垂着头,恭敬地落后了两步。
“母亲,王妃。”侯夫人优雅地行礼后,似是为难地看了明皎一眼,才接着说,“方才全浩来找我,说大小姐将全掌柜送进了京兆府大牢。”
“我觉得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她话音未落,全浩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太夫人重重磕头。
“请太夫人给家父主持公道!”
“今早大小姐派人去颐和堂请家父与古大夫去无量观,说是观中有个老太太吃了颐和堂抓的药,中毒了,请家父与古大夫去过去对质。”
“可转头就把家父送进了京兆府大牢。”
“小人打听过了,给那蒲老太太下毒之人分明是她侄女……”
全浩愤愤不平地看向了明皎,“大小姐,小人不知家父哪里得罪了您,可您就算不满,也要顾及颐和堂的名声啊!”
“家父进了大牢,即便他是清白,也抵不住外面的闲言闲语,怕是都要以为颐和堂真的下毒害人呢!”
这一次,太夫人花白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冷。
诚王妃自觉看了明皎的笑话,差点没笑出来,不阴不阳道:“皎姐儿,你这就不对了!”
“全掌柜曾在战场上救过你祖父的命,还为此落下残疾,瘸了一条腿。”
“如此忠仆,你不多加照拂就算了,怎么还将人送京兆府大牢呢?”
“这传扬出去,怕是要让外人以为景川侯府忘恩负义。”
“母亲,皎姐儿这都及笄的人还这般胡闹,您怎么能放心让她管颐和堂呢!”
“颐和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由不得小孩子家家胡闹,我看颐和堂还是留给阿遇吧。”
诚王妃意味深长地朝世子夫人常氏看了一眼。
常氏眼睛一亮。
她早有心接手先侯夫人的嫁妆产业,但侯夫人百般推诿,世子也不肯帮她说话,以致她嫁入侯府两年,也没管过事。
明皎下巴微抬,直视着诚王妃,一脸骄纵地说:“既然姑母觉得全掌柜这一家子都是忠仆,那就将这家人都领去王府‘奉养’吧。”
又对侯夫人说:“母亲,你将这姓全的一家十几口的身契都给姑母吧。”
“像这样的忠仆,我可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