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两个人有过很多次讨论。
“我记得你之前说，我死了之后你会找个地方自毁。”苏殷一边吃着零九学来的新菜式，一边问。
零九点点头：“是的，但是自毁之前，我还有做一些事情的时间。”
零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眼睛里只有他的小姑娘。
“如果这件事成功了，我就永远不用自毁了。”
苏殷眨眨眼，不再多问。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劝不住那就算了吧，总之，结局都是殊途同归。
至少，让他留有一线希望，比绝望地面对她的死亡好很多。
苏殷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这具身体本来就活不过二十岁，她强行续命了几十年，已经够久了。
当天晚上，她悄悄跟着零九，看到了他准备的东西——
一具完美的，和她一模一样的身体。
苏殷给零九的系统稍微又改造了一下，让零九感应不出来苏殷的入侵，所以苏殷很顺畅的看到了这一切。
她看到零九剖开他自己的胸膛，然后将他的能源核心分出一半出来，放到了那个身体里面。
那个身体是为她准备的，甚至比零九自己的还要精细。
零九时刻更新着这个世界的技术并且加以利用，制作出了这么完美的一个身体。
零九温柔地抚摸着面前真人一样的身体，心想，等到小主人弥留之际，他会亲手杀了她，然后将她转移到这具身体里。
这样，他的小主人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零九的眼神是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温柔和疯狂。
甚至，他强行忽略了上一次的失败实验。
给沈宁的大脑供给营养供给了两三年，苏殷和零九都快把这事忘了，结果某天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做奇奇怪怪的事情的手发现了这玩意。
于是零九就把这个储藏着沈宁大脑的机器人给扔了。
后来或许被野猪或者野狼吃掉了脑子吧。
虽说沈宁这一次的实验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但是零九还是没有放弃。
每天，苏殷睡着之后，他都会一个人呆在实验室里，不知疲倦地，疯狂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他也没有对苏殷隐瞒，苏殷也不会再说什么。
苏殷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呼出一口气来，摸摸自己的心脏，莫名勾起了嘴角。
虽然心疼，但也很兴奋。
因为，她又要死在了自己小可爱的手下呢。
*
苏殷朦朦胧胧睁开眼睛，零九适时地打开窗帘。
她看到外面天色很蓝，是少有的，很纯净的蓝色。
阳光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面上和床单上弥散出金色的例子。
零九就这样逆着光，温柔的勾起笑意，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疯狂和热烈。
“你要死了。”他低声说，哽着嗓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苏殷勉强点了点头，微微抬起手，零九就跪在了地上，趴在床前亲吻她的指尖。
他的身体轮廓在阳光下又美丽又朦胧，像是一场深秋的美梦。
但苏殷知道这不是梦，这是她要用力抓住的现实。
她要继续往前，不破不立，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团聚。
苏殷用指尖蹭蹭他的嘴唇，又软又嫩，忍不住又多蹭了两下。
零九凑过来亲她：“让我杀了你。”
苏殷笑了起来：“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零九的嘴唇颤抖着从她的嘴唇移到了脸颊，又移动到了她的脖颈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苏殷点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很好奇零九会给她一种什么死法，在零九咬破她的脖颈的一瞬间，她就默契地知道了零九在想什么。
失血而死并不痛苦，只会让人昏昏欲睡，然后失去意识。
更何况，他还事先在苏殷的早餐里下了麻药，苏殷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零九吮吸着她的脖颈，一边在脑中告诉她：
“我想让你的血液和我融在一起，小主人，你的血液也会进入我的内循环，等到你再次苏醒，我会将这些添加了我能元素的血液还给你一半。”
看呐，他还在奢望把她留下来。
苏殷的意识越来越朦胧。
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身体被抱了起来，但是意识却在逐渐下沉，终究一片寂静。
零九用最大的力量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将自己的所有情感压抑在高高竖起的围墙里。
他现在必须处于最冷静最理智的状态。
他将苏殷轻轻放在了手术台上。
一瞬间，所有的无影灯瞬间亮起，机械臂门递来早就准备好的工具。
和苏殷并肩躺着的，是十八岁模样的她。
手术刀划开肌肤，他用唇舌舔去血液。
最精细快速专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深黑色的眸子里是急速运算的数据，但是仔细看去，黑洞一样的眸色里面死死压抑的风暴翻涌。
终于，两小时之后，他直起身，看向面前的两个身体。
十八岁的那个身体完美无比——只要她睁开眼睛。
他颤抖着摸摸自己的心脏，微微下压。
与此同时，十八岁的苏殷身体开始运转，能量液被能量体运送到每一寸经脉，与大脑相连接，神经元受到刺激开始流转。
完美的身体开始工作。
忽然，她的手指动了动。
零九猛地瞪大了眼睛，僵硬着连最微小的动作都不敢有。
下一秒，她的眼皮颤了颤，在零九狂喜的神色中，她缓缓睁眼。
然而，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零九的表情瞬间崩塌。
因为苏殷死亡而竖起的围墙溃不成军，剧烈地悲伤和绝望涌出，他甚至么看有办法找到自己。
不是她。
醒了，但是她走了。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零九惶然地后退一步，撞掉机械臂手上的了托盘，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床上的“苏殷”面无表情转向声音的来源，眼睛里没有光泽——那是机器人的眼睛。
零九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第一次觉得，作为人类好痛苦。
心脏疼得快要发疯，哪怕他把它分出一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疼。耳边像是出现幻觉一样响起苏殷的笑声，无数双手捏住了他的身体，要将他硬生生撕碎。
他跪在了地上，死死掐住自己的领口，竟然没有能站起来。
他爬向真正的苏殷的那边，死死将那具尸体抱在了怀里。
“你真的走了……”
他呜咽着躺在地上，在机器人苏殷木然的眼神中，亲吻尸体苍白的嘴唇。
“那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所有的机械零件都开始散落，能量源开始衰竭，他的身体蜷缩着，将他的小姑娘完完全全护在了怀里。
主脑一寸寸破碎，巨大的外骨骼倒下，最精密的仪器化为破旧的金属废墟，终于将一切掩埋。
一切归于安静，荒野的河边，多了一座金属制成的坟。
那坟墓动了动，探出一只纤细洁白的手臂。
后来，那座坟上，每年都会有一个漂亮的不像人类的小姑娘过来，送上一朵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