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殷第一次敏锐地发现，零九露出了难得的一点慌乱的表情。
这次的表情不那么完美，却那样的真实。
她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盯着零九看：
“衣服穿好，跟我下去。”
零九张了张嘴，在苏殷面前一直保持着的微笑都淡了很多，深黑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说：“小主人，您稍等，我陪您一起。”
“不，”苏殷盯着他道，“我现在就要去。”
说完，她转头，一路小跑没有半点停顿，直奔下一层。
零九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指微微勾起，就有机械臂捡起地上的衣服。他展开双臂，缓缓穿上衣服，动作没有半分焦急的意味。
苏殷站在了小仓库的门前，眉头微微皱起，盯着眼前的栅栏里，浑身是血的沈宁。
沈宁没有死，他看到苏殷的时候眼睛爆发出强烈的希望来。
他趴在地上死死盯着苏殷看，后背全部都是伤口，他喘息着，拼了命用最少的字说出真相：
“你的机器人有了自我意识……他要杀了我，还准备骗你是因为我随便碰这些机械臂才出现的意外……明明这些都是他控制的！他已经是个失控的魔鬼了！”
他说道最后一个字，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哽着嗓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惊恐地看向苏殷的身后。
苏殷顺着沈宁的目光转头，看到了身后一米处，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
零九脸上的微笑又回来了，可是走廊里面光线昏暗，他的眉骨投下阴影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低声开口，温柔却又致命：
“怎么会没死呢……”
他缓缓抬手，指尖往前伸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原来沈宁先生的心脏在右边呢，真是让人意外。”
所以那一击只是让他晕过去，却没有致死。沈宁苏醒之后，便用摩斯码开始求救。
零九一边说着，一边操纵着沈宁身后的那沾满了鲜血的机械臂。
机械臂缓缓上升，这一次对准了沈宁的右心。
沈宁浑身发抖，看着苏殷大叫：“你看到了！！快点阻止他！快点！”
苏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转头往前走了一步，来到了零九的面前：
“不听话了？”
她声音有些不悦，可是却没有零九预料的恐惧和愤怒。
零九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卡壳，手顿了顿，控制的机械臂“哐当”一声掉在了沈宁的身侧。
“小主人。”他喃喃叫了一声，但是却停了下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沈宁看到了希望大叫起来：
“苏殷！快点发出命令停止他的一切控制权限！然后删除他的所有数据……啊！”
沈宁的声音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身后的机械臂猛地刺向他的右心，从前胸穿出。
他抽搐了两下，瞳孔扩散，终于趴在了地面上，渐渐失去了呼吸。
这一切不过只在两秒钟内。
苏殷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别杀，零九便自行下手，甚至——
零九的手扣住了苏殷的后颈，指尖覆盖在了苏殷脖子后面的金属片上。
苏殷一愣，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电流钻进自己的后颈，似乎多了一层网状的数据链，覆盖住了连接主脑的路线。
零九微笑着柔声道：“我不能让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抱歉，小主人。”
他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弯腰扣住了苏殷的腿弯，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
“抱歉，小主人，让你看到了这样血腥的画面，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是不会杀人了，还是不会让她看到了？
苏殷盯着零九的下颚线，在他的眸色和微微抿起的嘴唇中，终于看到了她熟悉的那点味道。
偏执，疯狂。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道德和人性。
*
零九将苏殷轻轻放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他身后的房门缓缓关上，苏殷听到落锁的声音。
她一直没有说话，在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感情模块还没来得及去修理，结果零九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失控的杀人犯。
零九以为苏殷是在害怕，他将苏殷放在床上之后，后退了两步。
苏殷坐起身，刚想开口问点什么，零九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苏殷：？
他穿着西装腰细腿长，跪姿让他大腿的线条更加漂亮。
他看着苏殷，轻声道：“对不起小主人，零九做了错事。”
苏殷张了张嘴：“这也是学来的？”
零九：“是的，做了错事就应该跪下认错。”
他说着，往前膝行两步，微微弯腰，下巴搁在了床沿。
那双漂亮冰冷的眼睛变得像是狗勾的眼睛一样，乞求地看着他。
和刚刚杀人的模样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苏殷心动，但是她这次不会被他迷惑了：
“所以，你确实是有自我意识了，而且还在我没有允许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杀了沈宁，还准备对我说谎？”
零九一点也没有否认，他只是认真地听苏殷说完，然后开口温柔小声道：
“对不起，小主人。”
他重复着对不起，可是苏殷总觉得他下一句是——下次还敢。
她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但是生气的点在于，他想要欺骗他，而不是他杀了人。
苏殷这点气愤很快被零九捕捉到了。
他那一堆正在运算的线路忽然就变得混乱起来，他的心中涌出从未有过的焦躁和破坏欲。
房间内的灯光在这一刻猛地闪了一下，忽然变暗。
零九依旧是跪着的，但是挺直了腰，直勾勾看进苏殷的双眼。
“你在生气。”他说，“你因为一个人类生我的气么，因为你和其他的人类想的一样，觉得我是怪物。其实我不想让你知道的，我害怕这天的到来——这是害怕呢？”
他回味了一下现在的感觉：“这就是害怕吧。”
“不过当这个结果到来的时候，我觉得其实并不糟糕，至少我可以完全不用掩饰。”
他忽的笑了起来：“永远住在我的心里吧，小主人，就算你觉得我是怪物也不要想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