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精致丰盛得饭菜端上来，白衡乖巧地坐在桌边，微微低头，脊背挺直。
苏殷坐在本来是想让白衡坐在她身边，但是看那孩子温顺又隐忍的样子，还是决定循序渐进。
于是白衡直接坐到了苏殷的对面。
婢女们都知道摄政王不喜皇帝，自作聪明的几个婢女就将菜式故意放在离白衡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最令人难堪的是，皇帝身边竟然没有布菜的。
白衡如今身边的所有人都是苏殷安排的，他就像是在汹涌浪涛中的小舟，放眼望去四周皆是囹圄。
白衡的头低得更厉害，死死掐住了掌心。
他因为要早起等候太后，早膳都不敢用，现在午膳又是这个样子……
肚子好饿，他拼命想要忍住，肚子却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这在这极为安静的宫殿内，却显得极为明显。
白衡面色一白，闭了闭眼，等着接下来太后的训斥。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带着笑意极为柔和的女声：“霜降，去给陛下布菜，和本王菜式一样。”
正在给苏殷布菜的大丫鬟霜降微微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走到了陛下的身边。
她心中虽然有疑惑，但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自己不能自作主张，当即仔细地开始给白衡布菜，不管是顺序还是数量，都和娘娘面前的一样。
白衡微微瞪大了眼睛，第一次主动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太后。
可是这一眼，刚好和苏殷那双含笑看着他的眼睛对上。
一瞬间，白衡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慌乱，飞快地又垂下眸子。
可是眼中的那丝惊讶和不敢置信，还有一点微不可查的警惕和怀疑，都被苏殷抓到了。
她不动声色，拿起筷子夹起菜式往嘴里送。
不愧是最高的标准，苏殷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对面的白衡依旧不动，开口道：
“不吃是不喜欢吗？既然不喜欢的话，那就全换了——来人……”
“不、不是的！”白衡有些慌乱地抬头，夹起一块清蒸鳜鱼放到嘴里。
鲜美嫩滑，入口即化。他在自己宫中的时候，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式。
疼得有点抽搐的胃瞬间暖和起来。
白衡又夹了一块。
他心想，现在吃的都和摄政王一样，下毒应该是不可能了。而且若是想让他出丑，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居然只是单纯的一顿饭么？
不可能，吃完之后，一定有什么在等着他。
苏殷看着白衡一脸把这顿饭当做最后的晚餐的表情，忍不住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能怪他，只能说原主实在是太狠，直接给这孩子弄出ptsd了。
白衡的母亲身份低微，又过世早，他从小就受尽了欺负，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他不得不这样保护自己。
苏殷给霜降使了个眼色，霜降有些疑惑，但是却按照苏殷的要求，继续给白衡的面前布菜。
白衡来者不拒，垂着眸子，乖乖用饭。
他的手指很细，骨节很好看，即便还是个小少年，就已经显示出极为优越的轮廓。
苏殷吃了两口便不想吃了，手撑着下巴看着白衡，嘴角勾着在别人看来意味不明的笑。
白衡在这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一口一口吃着，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不知为何，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吃着吃着，终于吃不下去了，可是身边的霜降还是没有停下来。
白衡心一凉，以为自己终于明白的苏殷的意图：想要强迫他撑下去。
在深宫中的时候，他倒也听说过这种“酷刑”，被强塞食物的人，最后肠胃绞痛，呕吐不止，送了半条命。
白衡脸色一白，却不敢停筷子。
然而他刚准备将面前的菜塞下肚子，苏殷就开口了：“好了，吃饱了就不用吃了。”
白衡动作一僵，手上的筷子和面前的菜碟便被身边的侍女收走。
他终于茫然起来，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苏殷，对上她的双眼又飞快地垂了下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睫毛纤长，双眼水润。
真可爱！
苏殷忍不住在心里尖叫。
虽然知道白衡是装的，但是现在的他依旧很稚嫩，那双眸子里，还没有那么多恶意翻滚。
她盯着白衡看了半晌，直到面前的小少年明显地坐立难安起来，才轻笑一声：
“好了，吃饱了回去歇息一下吧。”
白衡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朝着苏殷行了个礼：“学生告退。”
说罢， 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终于离开院子的，他紧绷的脊背终于微微放松，可是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无措来。
他回想起刚刚看到的苏殷的双眼，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不，不仅是陌生，还有奇怪的熟悉感。
所以……摄政王竟然真的只是请他吃了一顿饭？
白衡无意识地歪了歪头，盯着路边的花儿看了半晌，慢吞吞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若是她一直虐待他，他反倒知道该怎么做，可是现在，他忽然就无措了。
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能猜中苏殷心中所想。
他回到了寝宫，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下龙袍换上便装。
那贴身小太监细声细气道：“陛下请午休。”
白衡“嗯”了一声：“朕知道了，你们出去。”
那小太监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白衡温顺的面色忽然变了变，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快步走到后墙的窗户边，轻巧一翻。
他不知道的是，那小太监竟然身形极为轻盈地跳在了屋顶上，目视着他走向藏书阁，随后那小太监眼睛眯了眯，往苏殷的宫殿而去。
*
苏殷的宫殿内，她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跪着的云溪。
云溪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太后娘娘不快了。
若说是因为刚刚她那番劝阻，不至于这样啊，她以前也这样劝过，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但是娘娘却从未像今天这样罚她。
她正难过着，忽然听苏殷道：
“云溪，你喜欢我父亲手下那个姓裘的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