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耀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带着不停嚷嚷着鱼尾巴的小崽子,来到了傍晚时分安静的海岸边。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
起初,他牢牢抓着幼崽细细的手腕,只允许她赤着脚丫,在湿润的沙滩上踩出一个个小小的脚印。
清凉的海水偶尔漫上来,没过她的脚背,引来一阵新奇又兴奋的咯咯笑声。
然而,幼崽的探索欲望是无穷的。
仅仅踩沙子很快就无法满足她了。
她开始像只不安分的小动物,扭动着小身子,奋力想要挣脱汐耀的钳制,朝着更深、海浪更大的地方窜去。
每当汐耀试图用力把她拉回来,她就会发出不满的哼唧声,撅着嘴,偶尔还会夹杂一两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震得他耳膜发麻。
面对这种软硬兼施的折磨,汐耀的底线一步步后退。
他试图讲道理,但显然对方不是能听懂道理的年纪。
半小时后,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稀里糊涂的,竟然已经被这小家伙半拉半拽地拖进了齐膝深的海水里。
冰凉的海水浸湿了他的裤脚。
幼崽却越发兴奋,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无数水花,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汐耀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管,又看了看怀里这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无赖,最终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他抱着幼崽往更深些的地方走了几步,直到海水没过腰际。然后,他松开了手。
一道柔和的光芒自他腰腹以下闪过,修长笔直的双腿在光芒中逐渐融合、延伸,化作了一条覆盖着瑰丽蓝色鳞片、强健而优雅的巨大鱼尾。
鳞片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泽,随着海波的荡漾,仿佛有无数碎钻在其中闪烁。
他仰躺在海面上,鱼尾轻轻摆动,维持着平衡。
幼崽发出一声短促而惊喜的尖叫,像只灵活的小海獭,立刻扑腾着扒到了他的腰腹位置,小手紧紧抓住他冰凉滑腻的鳞片,以防自己滑下去。
她兴奋得小脸通红,一只手拍打着周围的海水,另一只手则好奇地在他坚硬的鳞片上摸来摸去,偶尔还用小小的指甲试图去抠鳞片的边缘,嘴里发出“啊啊”的赞叹声。
汐耀任由小麻烦精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看着她毫无阴霾的快乐模样,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纯粹的情绪感染,微微松动。
海水温柔地托举着他,夕阳的暖意尚未完全褪去,这种感觉……竟然不坏。
他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曾偷偷幻想过,以后要带着他和时楚楚的幼崽这样嬉水……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低头看着正专心致志研究他尾鳍上最长那根骨刺的小家伙,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蓝色的尾巴?”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猜想:“是你阿母……在你面前提过吗?”
幼崽闻言,抬起小脑袋,一脸清澈愚蠢地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她似乎努力理解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用沾着海水的小胖手指着他的尾巴,答非所问地大声宣布:“尾巴!蓝蓝!好看!”
汐耀不死心,又换着方式追问了好几次。
“是谁告诉你蓝色尾巴好看的?”
“除了阿母,还有别人跟你说过尾巴吗?”
“你阿母……还说过什么?”
然而,得到的回应不是嘻嘻的傻笑,就是“好看!”“亮亮!”之类毫无信息量的词,或者干脆就是被尾鳍溅起的水花吸引了注意力,开始新一轮的玩水。
几次尝试无果后,汐耀只得放弃。
但那份被勾起来的好奇心,却像海草一样缠绕在心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随着夜色加深,越发翻涌不息。
这股好奇甚至折磨得他晚上久久难以入睡。
他躺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盘旋着各种念头。
那个女人……是不是曾经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提起过他?描述过他的鱼尾?
难道……她对他,还有一丝念想?
也是,如果毫无感情,她又何必隐姓埋名,费尽心思跑到他身边,做一个卑微的小侍女呢?
这个想法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干涸的心田上,瞬间燃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涩和隐秘喜悦的火苗。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然而,这弧度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很快,一丝清醒的嘲讽浮上心头。
他有些懊恼地压下那点不该有的笑意,在黑暗中自嘲地摇了摇头。
真是自作多情。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对他余情未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躲瘟神一样地躲着他?甚至不惜抛下自己的孩子?
理智回笼,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迅速冷却,被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取代。
他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思绪纷乱如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陷入浅眠。
与他这边的辗转难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房间的时楚楚。
她傍晚骑在汐耀身上,玩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水,早已将为数不多的精力消耗得一干二净。
此刻,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睡得无比香甜,小胸脯规律地起伏着,甚至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小小鼾声。
一片黑暗中,一个淡红色的小小光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蓬松凌乱的发丝旁边。
小光团激动地绕着她的小脑袋快速飞了两圈,发出了一阵只有特定对象才能接收到的细微波动:
【宿主!宿主!好消息!目标黑化值降低了10点!10点啊!】
它迫不及待地想跟自己的宿主分享这个突破性的进展。
然而,床上的时楚楚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扰,不耐烦地在睡梦中挥了挥胳膊,无意识地一巴掌,正好拍在了小光团所在的位置。
小光团被这毫无预兆的攻击直接拍飞,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时楚楚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梦话,翻了个身,把小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继续着她无忧无虑的酣睡。
只留下那个被拍扁又顽强恢复形状的小光团,在原地委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也只能无奈地隐匿消失,等待下一次沟通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