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时间却一去不复返。
不觉间，一个月悄然流逝。
隐秘之地，平淡的日子中蕴育着压抑。
半山腰上，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姑娘正在挖野菜。
冷风如刀，在三双稚嫩的小手上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小姑娘似乎有些累了，站起身，用小手敲了敲腰间。她眺望着远方，轻声问道：“轩哥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一个小男孩抬起头，清澈的眸子中满是坚强。他淡淡道：“很久。”
小姑娘娇声道：“轩哥哥，很久是多久呢？玉儿想爹爹了，玉儿想回朝天阙。”
另一个小男孩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人，这才低声道：“我娘说，朝天阙只剩下山谷里这些人了，其他人都被宗主的仇家杀死了。我们的爹都战死了，朝天阙也回不去了。”
轩紧咬着牙关，厉声道：“赵强，不许瞎说！”
赵强不服气道：“我没有瞎说，这都快三个月了……”
轩打断了赵强，目光变得冰冷，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赵强冷哼一声，提起篮子，转身离开了。
玉儿眼中泛着泪花，哽咽道：“轩哥哥，爹爹真的死了吗？”
轩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玉儿身前，用衣袖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沉声道：“玉儿，宗主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我们也一定可以重回朝天阙！”
玉儿喃喃道：“可是……”
轩打断了玉儿，正色道：“玉儿相信轩哥哥吗？”
玉儿点了点头。
轩继续道：“玉儿相信宗主吗？”
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离开了。
山峰上，两道身影静静伫立，是燕山和蒙甜。刚才那一幕，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
蒙甜感同身受，不知何时，两滴热泪已划过了脸颊。
燕山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杀证道，我别无选择。
但其他人呢？
徐掌柜，小狗子，胖墩，张家村的男女老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传授我残影身法的老前辈——我自以为是，机关算尽，真是可悲又可笑！
山村一战，绿柳山庄一战，朝天阙一站……有太多人为我而死，真的值得吗？
以杀证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死在我剑下之人不计其数，我愿意承载着一切。
这条路还很长，我必须一往无前。
但其他人呢？
无论如何，他们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燕山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目光变得更加坚定。
蒙甜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握住了燕山的手。
燕山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柔声道：“甜儿，我们去置办年货，让大家开开心心的过个年，好不好？”
蒙甜嫣然一笑，娇声道：“好！”
……
夜色依旧朦胧，燕山、蒙甜、石破天、李贺、颜如玉、张野和三个灰衣男子便离开了隐秘之地。他们没有绕道上清太平宫，而是直接出山。
虽有疑问，却无人开口，因为相信。
新年将至，集市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燕山一改常态，将置办年货当作了头等大事。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耍的、供的、送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他一一挑选，亲力亲为，不曾丝毫马虎。
不觉间，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山间，宁静而美好。
九道身影满载而归，已然疲惫不堪。
但是，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之后几日，隐秘之地格外热闹，所有人都在为新年做准备。
一间木屋内，燕山、颜如玉和一个端庄大方的妇人围坐在方桌前，旁边站着两个孩子，正是轩和玉儿。
燕山随口问道：“嫂子，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妇人笑着道：“挺好的，大家彼此照顾，就像一家人一样。”
燕山微微点头，沉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嫂子尽管开口，燕山一定尽力而为。”
这时，轩开口了。他一脸认真道：“宗主，轩儿想学武功，这样就可以保护娘亲和妹妹了。”
燕山面露欣慰之色，柔声道：“轩儿怕吃苦吗？”
轩毫不犹豫道：“轩儿不怕。”
燕山又问道：“为了学武功，你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吗？”
轩微一沉吟，朗声道：“我愿意。”
燕山微微点头，继而望向了妇人。
妇人正色道：“一切由宗主定夺。”
燕山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道：“大嫂，你可要想清楚了。”
妇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燕山欣然一笑，目光中满是感激。
因为信任。
最后，颜如玉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妇人连忙拿起银票，塞回颜如玉手中，随口道：“颜堂主，这怎么使得？”
颜如玉沉声道：“大嫂，你一定要收下，这样我们心里才能好过些。”
妇人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
接着，燕山和颜如玉又去了第二家，第三家……
慰问，送上五百两银票，一家都没有少。
有如轩儿一家对燕山绝对信任，也有想要离开的。
当然，他们有权利做出选择。
时间在幸福的忙碌中匆匆流逝。
除夕夜，隐秘之地灯火通明。
天寒地冻，冷风呼啸，心里却暖暖的。
菜肴丰盛，美酒飘香，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燕山举起一碗酒，朗声道：“我们能相聚于此，这就是缘分。第一碗酒，敬缘分！”
“敬缘分！”
话音方落，第一碗酒一饮而尽。
燕山举起了第二碗酒，继续道：“朝天阙一战，无数手足兄弟奋不顾身，战死沙场。第二碗酒，为情义！”
“为情义！”
第二碗酒饮下，泪水湿润了无数眼眶。
第三碗酒已满上。
燕山端起酒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燕山有负厚望，连累无数手足兄弟战死沙场，其余人也只能在隐秘之地苟延残喘。当下，燕山强敌林立，一旦隐秘之地被发现，又将是一场血战，九死一生。今夜过后，任何人都可以选择离开，这是你们的权利，燕山绝不阻拦。第三碗酒，为你们送行！”话音方落，他一饮而尽。
一片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燕山淡然一笑，沉声道：“相聚是缘，好聚好散，今夜，燕山为你们饯行。今夜过后，大家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一滴滴热泪滚落而下。
一碗碗烈酒默默送入口中。
两滴热泪划过脸颊，在火光中晶莹剔透，格外凄美。燕山毫不在意，朗声笑道：“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这一夜，注定酣畅淋漓。
这一夜，注定铭记于心。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那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