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悬崖边的白花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微光，花瓣边缘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必须等月光最盛的时候。”阿香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天亮前一刻，它们才会完全成熟。”
田彩莉握紧手中的海骨粉袋子，声音压得极低：“那我们现在……只能干等着？”
“守着。”江昭莱简短地回应，眼神紧盯着远处的海面，“别让阴灵靠近。”
时间缓慢流逝，月光渐渐西斜，白花的花蕊开始泛起淡淡的蓝光，像是吸收了足够的月华。
莜微和她们换过来守夜，江昭莱和田彩莉已经闭眼休息，莜微盯着它们，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能采摘了。
然而，就在这时，悬崖下方的海浪声突然变得急促。
“有东西上来了。”阿香猛地站起身，声音紧绷。
莜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礁石间的海水翻涌，几道湿漉漉的黑影正顺着崖壁向上攀爬。它们动作扭曲，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偶尔露出的肢体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是阴灵！”田彩莉惊醒，立刻抓起一把海骨粉，随时准备撒出去。
江昭莱迅速站到花丛前，挡住它们的去路：“不能让它们碰到花！”
莜微攥紧匕首，心跳如擂鼓。那些阴灵已经爬上悬崖边缘，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她们身后的花丛。最前面的一个阴灵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海水灌进腐烂的肺里。
阿香毫不犹豫地扬手，一把海骨粉撒出，粉末在空气中散开，落在阴灵身上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阴灵猛地一颤，后退了几步，但更多的黑影仍在爬上来。
“不够！”江昭莱咬牙，又撒出一把，“太多了！”
莜微回头看了一眼花丛——花蕊的蓝光越来越盛，几乎快要达到顶点。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一个阴灵突然从侧面扑来，腐烂的手指几乎擦过莜微的肩膀。她猛地侧身，匕首划过阴灵的手臂，那半透明的肢体竟如烟雾般散开，但很快又凝聚回来。
“它们怕海骨粉，但杀不死！”田彩莉喊道，又撒出一把粉末，逼退靠近的阴灵。
阿香挡在花丛前，声音发颤：“快了……再撑一下！”
莜微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花丛——终于，花蕊的蓝光达到了最盛，花瓣边缘甚至开始微微卷曲。
“现在！”阿香大喊。
莜微立刻俯身，银刀精准地划过花茎，一朵、两朵、三朵……她动作飞快，但阴灵们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发疯似的涌上来。江昭莱和田彩莉拼命撒着海骨粉，可阴灵的数量实在太多，防线几乎要被冲破。
最后一朵花被采下的瞬间，悬崖边缘的岩石突然崩裂，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海中升起，腐烂的巨手扒住崖壁，缓缓爬了上来。
“跑！”阿香拽住莜微，声音几乎撕裂，“回破庙！”
她们转身狂奔，身后传来岩石崩塌的轰鸣，以及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爬行声。莜微死死攥着装有消魂草的布袋，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阴灵的尖啸在身后紧追不舍，而东方的天际，第一缕晨光正缓缓浮现，阴灵如潮水般撤退，海边也退潮了。
晨光刺破海平面时，莜微的肺部像被火灼烧般疼痛。她踉跄着冲进破庙门槛，布袋里的消魂草随着剧烈喘息不断撞击她的腰侧。身后传来“砰“的关门声，阿香用整个身体抵住了摇摇欲坠的庙门。
“它们...没追来？“田彩莉瘫坐在地上，手指还死死攥着空掉的海骨粉袋子。
江昭莱快步走到窗边，沾着海盐的窗纸透出模糊的光影：“潮退了，它们必须跟着海水回去。“
莜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布袋，七朵消魂草完好无损，花瓣边缘的蓝光已经褪去，变成晶莹的乳白色。
涂奶奶从内室快步走出，枯瘦的手指迫不及待地解开布袋。当她看到那些白花时，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十年了...终于...“
庙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撞在门板上。阿香被震得向前一扑，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没走！“田彩莉惊叫出声。
涂奶奶却出奇地镇定，她将消魂草小心地倒在供桌上的石臼里：“潮水带不走执念最深的那个。“老妇人开始研磨花瓣，石杵与石臼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当年被选为祭品的，永远不甘心。“
莜微突然想起夜市里那个缺了半边脸的阴灵。它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的红光，此刻想来竟像是某种刻骨的怨恨。
研磨声越来越急，庙门的撞击也越来越重。木门中央已经出现裂缝，一丝腥臭的海风渗了进来。莜微看到涂奶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老人的动作丝毫不停。
“还差一点...“涂奶奶往石臼里加入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物立刻冒出淡蓝色的烟雾。
就在门板碎裂的瞬间，涂奶奶猛地转身，将冒着蓝烟的石臼对准门口。一个庞大的黑影挤进庙内，腐烂的躯体上还挂着海草和藤壶。它缺了半边脸的头颅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阿香身上。
“阿...香...“阴灵的声音像是千百个气泡同时破裂。
阿香突然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爹...？“
莜微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追着她们不放的阴灵，竟然是阿香的父亲？
涂奶奶趁机将石臼里的液体泼向阴灵。蓝色烟雾笼罩住它腐烂的身躯，发出“嗤嗤“的声响。阴灵发出痛苦的嚎叫，但这次它没有后退，反而伸出浮肿的手臂抓向阿香。
“为什么...逃...“阴灵的声音支离破碎，“祭品...必须...“
阿香像是被魇住般动弹不得。莜微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最后一点海骨粉撒向阴灵。粉末在空气中爆开，阴灵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间隙，涂奶奶已经举起另一个陶罐，将里面浓稠的蓝色液体全部泼在阴灵身上。液体接触到的部位开始迅速消融，像阳光下的薄雾般散开。
阴灵最后看了阿香一眼，残缺的脸上竟浮现出近乎温柔的神情。它的嘴唇蠕动着，在完全消散前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活...下去...“
朝阳完全跃出海面时，破庙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阿香跪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莜微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涂奶奶轻轻放下石臼，里面的混合物已经变成清澈的蓝色液体。老妇人疲惫地闭上眼睛：“今晚月出时，把这些撒在海边...就都结束了。“
莜微望向门外。晨光中的渔村安静祥和，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但她知道，那些随着潮水退去的阴灵，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祭祀，还有阿香眼中破碎的记忆，都将在今夜得到真正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