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颔首:“徒手打死人不是什么稀罕事,护军是武将,应该晓得有时候一个不会武的普通人打错了地方,也有可能置人于死地。但左延朋身上的伤痕表明,打他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指向左延朋身上骨折、脱臼的地方,沉声说道:“这些伤告诉我,殴打左延朋的人身高、体型都比他强上许多。还有外面坊墙上的凹陷,那些凹陷大小相似,深浅也差不多,这说明出拳的人对自己的力量掌控的很好。当然,我不会武,对这些可能存在误判。”
庄启章沉思片刻,直视温清宁:“郡君的话某是否可以理解为左二公子是被故意打死,而不是失手?”
“护军,这些只是推测,小女也说了,自己不会武,可能存在误判,具体如何还需验过那位武侯身上的伤……”
“我看谁敢!满嘴胡说八道,你看到了!”
一声暴喝打断温清宁的话。
紧接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顶着满头的怒火朝她冲了过来,瞧他双手握拳的架势,似乎要把谁捶死。
温清宁正要躲避,另一道身影倏地闪至身前。
沈钧行提剑上挑,砰!
握着拳的男子抱着被打的右手后退一步停了下来。
庄启章看看沈钧行手中带着剑鞘的长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脸色有些难看。
对于武者而言,不知不觉中被夺了佩剑,简直是耻辱。
沈钧行把佩剑奉还:“方才情急,改日设宴赔罪。”
庄启章唇角翕动,视线在温清宁和他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勉强挤出一个弧度:“末将能理解。”
沈钧行这才把视线投到对面的男子身上。
“秦琮文,请郡君来做勘验前你我有言在先,不论勘验结果是什么,你都不得寻郡君麻烦。出尔反尔,叫人不齿!”
“武安侯,是你的人信口胡说,我身为武侯帅,不护着自家人才让人瞧不起。”
温清宁侧头打量敢和沈钧行叫板的男子。
秦琮文高突的眉骨上束着两道漆黑怒眉,一双与狸奴相似的眼睛被两团怒火烧得又圆又大。
听他姓氏,又见他行事作风,温清宁大约猜到这人是出自哪家。
翼国公秦家,祖上跟随太祖平定天下,历经数代而不曾降爵。
秦琮文把胳膊伸直,手指几乎戳到沈钧行的面门上:“让我们巡逻捉贼的是你们,嫌我们下手太重的还是你们!要我说,也别扯失手还是故意的事,有能耐打一场,你们赢了,杀左二的事老子背了!输了,痛痛快快撤出去,颁政坊是我老子的地盘。”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在半空中飘荡,温清宁就看到护在自己身前的人冲了出去。
沈钧行左手扯住秦琮文的衣襟,右手握拳一拳砸向他的面门,同时把人推向旁边的院墙。
拳头逼得秦琮文侧脸贴墙,挥拳反击。
沈钧行一边用拳头压着他左侧的脸颊在院墙上磨蹭,一边侧身后撤避开他的拳头。
秦琮文大吼一声,提脚就踹。
沈钧行松手后撤,接着趁秦琮文进攻时,脚尖转动,右手击打在他的胸骨处。
他控制着力气,把人打的后退几步再次撞到院墙。
出拳的同时,整个人又起身而上,这一次把秦琮文的右脸压在墙上。
他又趁着把人制住的瞬间,一脚踢在他的左膝窝处。
秦琮文只觉得一阵麻痛,左腿一软,膝盖撞在地上。
众人震惊地看着被沈钧行压着打的秦琮文,惊愣在原地——沈钧行竟然照着左延朋身上的伤给秦琮文来了一遍!
也不能说是照着,因为他全程控制着力量,而且没有攻击秦琮文的后脑。
“你现在还觉得是胡说八道吗?”
沈钧行冷硬的声音在秦琮文头顶响起,压得秦琮文面红耳赤。
秦琮文又羞又气,晃动着肩膀嘶吼:“放开我!就算不论你说什么人就是不能让你们带走!就算邸柄杀了左二,我也不会把他交给你们!别想把别的命案也算到他头上。”
吵闹中,一个大汉从侧屋走了出来。
“秦帅,人是我故意杀的。”
秦琮文大怒:“邸柄,你浑说什么!杀人罪是你能随便认!你不要命了!”
邸柄苦笑:“怎么可能不要命,但也不能给秦帅添麻烦。”
他走到已经看傻的戴昇面前,沉声说道:“那位小娘子猜的不错,这个什么左二郎确实不是我的对手,他虽然功夫不弱,但缺少对敌经验,全程都是被我压着打。”
“我原本只想拿他挣一分功劳,可看到他身上的金饼,忍不住起了贪心。”
“胡说!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我平日缺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了!”秦琮文吼道,“每月俸料都是按时发给你们,只要你们开口用钱,老子哪回没给?你犯得着去贪那几个破金饼!”
“秦帅,我儿子病了。每个月都要用很贵很贵的药,救急不救穷,我不可能月月跟你借钱。”邸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而且那不是几个破金饼,是一袋子,足够我儿子吃上一辈子的药了。”
秦琮文张了张嘴还想继续骂,可对上邸柄的表情,一句话的话也说不出来。
邸柄却还在继续说着:“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水都能噎到。我本来以为是个普通的贼人,想着黑吃黑,这样把他打死了顶多挨顿训斥,谁能想到竟然招来这么大阵仗。”
案情明了,案子就这么破了。
庄启章带人在邸柄家中搜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袋子里装着耀眼的金饼和一个蜡丸。
沈钧行用匕首在蜡丸上轻轻划上一道,蜡丸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一封信。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契书——左延朋和邓翁合作,向他们提供左归朋的行踪,而邓翁他们则为左延朋搜集治疗不育的药物。
看着契书上的内容,温清宁忽然想起三少夫人阮漫漫提到过的生子秘方,向沈钧行小声问道:“可有寻到左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