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院门又响来了三声。
“来了!来了!”平安一面应声,一面打开了院门。
看到来人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冷冷问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院门外站着县令夫人曹氏和于岁守,以及由差役看押的段骏。
曹氏尴尬地赔笑道:“我带金刚来向郡君赔罪。”说着轻轻推了女儿一把。
于岁守没有说话,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
平安看了她一眼,随即把视线挪向带着铁链枷锁的段骏。
段骏迎上他戒备的眼神,苦笑着动了动手臂:“你放心,我什么也不做,我和内……金……”
他一连换了两个称呼,瞥见于岁守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我和于娘子需得去梁县,此一去有死无生,我有一事想在死前来问问郡君,便求了县令允我过来。你放心,镣铐加身,我就是想动手也动不了。”
听到段骏唤自己于娘子,于岁守呆滞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嘴角颤动,接着把头转向旁侧,克制着不去看他。
平安看了几人一眼,目光着重在段骏手腕上停了一停,确定无误方才开口:“待我回去禀过。”
大门在顶着众人期盼的目光阖上了。
曹氏挨近于岁守,替她理了理头发衣裙,温声嘱咐:“长安来的特使保不准会再来寻郡君问话,稍后见了郡君咱们好好赔个不是,别让郡君心里留了疙瘩。”
看到不过几日已经消瘦了许多的女儿,她心里忍不住发酸心疼。
“金刚啊,等这事过去了,你陪娘出去走走吧。去你看看你舅父、姨母,再看看山水。”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于岁守没有回应,曹氏不由得红了眼眶,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有的人困于一时,有的人则困于一世。
她也不再说什么,只满心慈爱的抚着女儿后背,陪她跨过这一道大坎。
没过多一会儿,院门再次打开,温清宁裹着厚厚大氅,带着平安和发财站在门屋迎接。
“夫人、于娘子、段郎君,新岁万福。”
她好似没有看到三人异常,笑着说了句新年祝福,请几人入内。
曹氏上下打量了一遍,见温清宁虽然还残留着些病弱之气,但精神看着不错,暗暗松了口气,一面重新扬起笑容:“郡君安康,这是串碧甸子念珠我特意在佛前供奉开了光,给郡君带着养身体。”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抓着温清宁的手,将念珠不由分说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念珠换了主人的那一刻,曹氏立即缩回手,生怕送出去的东西被退了回来。
于岁守的表情在看到念珠时终于有了活人的生气,她张了张嘴:“这……”
才将将吐出一个字,她猛地反应过来曹氏这么做的原因,木木地脸上刹那间爬满愧疚。
看于岁守的样子,温清宁猜测这碧甸子念珠应是一件特别之物。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绿色的一串念珠挨上一根红绳,为素白纤细的手腕添了一抹绿意生机,却也衬托得那一粒沉香珠格外孤单可怜。
“多谢夫人厚赠。”
曹氏见她肯收下,不自觉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踏实了些。
温清宁的视线从母女二人移向门槛外,看了眼停在屋外被差役看押的段骏,随即朝发财打了个眼色。
后者心领神会,上前请差役去了去自己和平安的屋子里,又为他们端了壶热茶并上了闲磕牙的瓜子点心:“这人就在堂屋,待我们郡君说完话,定把人原封原样的送过来。”
这些差役与温清宁算得上是老熟人,又有县令夫人和千金在,十分好说话的应下。
堂屋不大,温清宁请三人坐下,又竽瑟上过茶,正要开口,忽然见于岁守起身走到自己面前,双膝一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她抬头望向眉心蹙起的温清宁:“温九,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蠢笨遭人蒙骗,害你遇险,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把所有罪责担起,便是一死也是活该,只望你不要牵连我耶娘。”
“金刚!”
“金刚!”
曹氏和段骏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伴随着两人的呼叫声,于岁守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直磕段骏面露不忍。
他正要上前,却见一人抢在他前头去拉跪在地上的于岁守。
曹氏既心疼女儿,又气她连个软和话都不会说,只能一面拽人一面替她赔不是:“郡君莫怪,金刚就是这么个石头嘴,但她心不坏。”
温清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陡然变了画风的一幕,表情莫测地看着已经磕红了额头的于岁守。
手指捻动腕间的念珠,然后侧眸扫了眼一直望着于岁守的段骏,脑中闪过一句话:知女莫若母。
天底下的母亲不一定都爱自己的孩子,可那些疼爱孩子的母亲都有一颗相同的慈母心。
看在这一颗慈母之心上,温清宁不介意自己被利用这一回。
“于岁守,这世间从来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活在这个世上,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关系、牵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撇干净的。
“牵连你父母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这个道理你如果不懂,不如回去翻翻你们于氏一族的族谱,于氏子弟能有今日的优待,从来不是一人之功。”
她看向急红了眼睛的曹氏,低声轻叹,“曹夫人放心,我那日在县廨怎么说的,回头到了梁县不会做任何改变。”
曹氏得了准话,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多谢郡君,金刚不懂事,郡君别往心里去。”说着狠下心一巴掌拍打在于岁守的后背上,“娘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要气死我不成!起来!给郡君好好赔罪!”
她来这除了想当面要温清宁一句准话,再就是激一激女儿,这会儿目的达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于岁守这一回没有任何抗拒地听话起身,乖乖请罪:“此前之事是我之过,害郡君遇险,于氏岁守向郡君赔罪。”
温清宁淡淡地“嗯”了一声,向段骏问道:“段郎君说有话要问,不知想问我什么?”
“那日在山上,你说那些被送去姑臧的女子有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猜测。”段骏说道,“作为交换,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