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村口。”
听到歪嘴的回答，温清宁立即察觉到屋中多了一道沉重的呼吸声。
她转头看向怒到平静的庄大柱，心中一顿，眼中浮现一抹惊讶之色：“李家村是润娘的婆家？”
庄大柱沉声回道：“李家村大半个村子都姓李，润娘的夫婿李立田在族里行七。”
得到庄大柱肯定的答案，温清宁面色一沉：“歪嘴叔，还记得你发现陋婶子的经过吗？”
她一面问着，一面把油灯挪到歪嘴旁边。
暖黄的小火苗映在歪嘴的瞳孔中，随着它的震颤而动。
温清宁也不催促，时不时抬手挑一挑灯芯，让火苗更亮一些。
歪嘴缓缓神，开了口：“前天李家村村正的小孙子折了，他家想把孩子葬入祖坟，请大师做往生宴，我和县廨的李立身相熟，就跟着去吃席。”
他顿了一下，蜡黄的面皮抽了一下，“陋寡妇……陋寡妇在那哭灵。”
“陋寡妇一个四十好几的人给个小崽子哭灵？！”庄大柱再也压不住怒气，“李立田是干什么吃的！那是他丈母娘！”
歪嘴缩了缩脖子：“听说……听说是因为找不到哭灵的，再加上陋寡妇命好，而且是润娘主动提的。”
庄大柱骂了声脏话，却也再骂不出来别的话来。
他们街坊邻里相处了大半辈子，关系是好，可再好也不好掺和人家亲母女的事。
既然是润娘提的，陋寡妇又去了，那这事就是她们母女达成了共识，旁人就不好再多嘴。
“席上发生什么事？”温清宁沉声问道，“动手了？”
歪嘴满脸震惊的点了点头：“我在别处坐着吃席，没瞧见，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撕巴起来。”
“前天的事？歪嘴叔是昨夜发现的陋婶子……”温清宁再次问道，“那会儿城门已关，你为何要离村？”
这话一出，歪嘴瞬间愣住，是呀，他为啥非要那个时候出李家村？
“我不记得了。”歪嘴拍了拍脑门，努力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真不记得了……从村子里出来，走得费劲，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摔进雪地里了。”
温清宁紧紧盯着歪嘴的表情，眼眸闪动：“歪嘴叔是一摔进雪地里就发现陋婶子，还是睡了一会儿才发现的？”
歪嘴表情有些茫然，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睡了一会。”紧接着瞳孔一缩，“我应该是先睡了会，是陋寡妇魂魄救了我。要不是她拍了拍我，我就被冻死了。”
温清宁眉心一跳，抬手示意庄大柱先不要说话，继续问道：“摔倒的地方还记得吗？”
歪嘴点了点头：“记得，李家村出来没多远。”
庄大柱立即出声：“我这就去那里看看。”
“先让润娘去报官，然后让县廨带人去。”温清宁提醒道。
庄大柱“哎”了一声，火急火燎地拽着歪嘴走了。
温清宁跟着出了屋子，往陋寡妇家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发财立刻拦下她往前的步子：“院子里起了冲突，您身子还未好透，别再受伤，属下去看看。”
“别让他们伤到陋婶子的尸身。平安也去帮忙。”
经过高妪一事，温清宁对自己有进一步了解，所有和体力、身手有关的，那都不是她擅长的，碰到了就主动躲得远一点，不添乱就已经是在帮忙了。
院子里，发财护在陋寡妇尸身前，神婆六姑被平安扶着。
她左脚尖虚点地面，满脸涨红，身体前倾，伸手指着一个身材宽胖，肚子圆凸的汉子怒骂：“赖大！她好歹跟你过了这么些年，一辈子都耗在你家，别管前头咋样，这会儿人死了，你就不能只念她的好？一副薄棺一身衣裳都不愿意出！”
赖大一面去扯被人拽着的胳膊，一面喊道：“念她好？她有什么好！要不是她克的，老子能连个后都没有！”
说着，呸了一口，“死了正好，说不定老子家的香火又蓄上了！你们谁愿意管谁就管，反正老子不管！但是有一点，不准用老子家的东西，要不去县廨告你们偷东西！”
这一番话，把六姑气的直打哆嗦，颤着手臂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赖大对拉着自己的汉子说道：“松开！松开！你这么上心是不是和她有一腿！”
此话一出，当即逼得汉子立马撒手，怒喝道：“那是你媳妇！哪有往自家媳妇身上泼脏水的！赖大是个爷们就把事担起来！别让咱们坊里的人瞧不起你！”
“老子是不是爷们你要不要试试？”赖大撇着嘴往外走，“一帮子穷鬼，老子用你们看得起？以后都是老子看不起你们！让开让开，谁再拦着谁就和那娘们有一腿！”
众人又气又怒地瞪着赖大，却不得不把路让开。
温清宁站在最外围，将赖大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目光沉沉地的盯着一脸得意往外走的赖大。
看到他身上的厚厚的冬袄，突然说道：“都说人到中年有三喜，升官、发财、换发妻，三占其二，也算是好命了，你说对吗？”
赖大面上的得意一收，浑身警惕地看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温清宁，丢下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绕过人快步离开。
“发财。”
温清宁一开口，发财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提步朝外走去。
“六姑，人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要不先抬到仓棚下？”
“要不等润娘来？”六姑有些迟疑，“她最疼这个闺女了。”
眼见赖大已经撒手不管，如果再因为这事惹得润娘生气不管陋寡妇的身后事，没有亲人相送，恐怕陋寡妇走都走不安生。
温清宁明白六姑的意思，心中叹息，倘若歪嘴说的是事实，只怕那个润娘也是个靠不住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临近申时，庄大柱和歪嘴才带人回来。
他阴沉着脸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陋寡妇唯一的孩子润娘，再后面便是一个乌眼青的年轻男子，那是润娘的夫婿李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