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天寒,皇城的顺义门开了又关,温清宁在朱红的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稍稍侧了侧头。
王炳看到她的动作,唇角往两侧扯了一下,接着飞快地恢复原样:“小娘子,咱们回去吧。”
温清宁点了点头,随王炳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平安瞧见二人,动作利索的从车上跳下来,一面放马凳,一面说道:“我前头已经和丁掌柜打过招呼,告诉坊里人您没事。驾车来时,丁掌柜说给让灶上做了羊臛,回去正好热乎乎的吃上一碗。”
察觉到他对自己称呼的转变,温清宁踏上马凳的脚步一顿,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声道谢。
-------------------------------------
武德殿外,沈钧行面不改色地站在殿门口,心思浮动:圣人频频留宿武德殿,不知是否在思念先太子。
听闻当年先太子为晋王时,圣人曾令其入居武德殿,后面也曾在此殿下令废太子。
人总是对故去之人充满思念遐想,在这过程中,在记忆的美化下,爱会变浓,恨会变淡。
如此一来,也许可以趁着年节时让他回来,有些事定下身份才好着手,待时机成熟重查旧案。
不过也不急,先看看石有章的案子结果如何。
沈钧行有预感,这一案也许会比换了长安半数五品以下官员的举子案更为震撼人心。
就是不知道温清宁到底发现了什么。
殿内,冯腾正在禀报这一日查案所见,待说到温清宁仅凭屋中血迹便推测出石有章为自杀之时,突然被元和帝出声打断:“仅凭血迹就推断出死因?你细细说来。”
冯腾一愣,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元和帝听了一会儿,摆手叫停,转而对冯原说道:“你这徒孙不行,记性照你差远了。”
冯原闻言连忙行礼,笑道:“老奴谢圣人夸奖。”
元和帝“嗤”了一声:“越老脸皮越好……让武安侯进来说吧。”
冯腾领命,旋即想起沈钧行打了周宗裕两拳的事,忙不迭禀报。
元和帝脸上笑容淡了几分,问道:“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
“少卿辱骂温小娘子,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冯腾低头回道,“当时温小娘子正在勘验石御史的尸身。”
元和帝沉默许久,瞥见书案上那一本还未看完的《鞫狱龟鉴》突然说道:“朕记得温辅有一回被弹劾就是因为他让他那闺女验尸,告状的是谁来着?”
冯原低了低腰,没敢开口。
“朕想起来了,妫州刺史牛大粟。”元和帝一拍桌案,“前脚告温辅让女儿验尸是败坏风气,没过一年,自己倒被查出杀害糟糠之妻的罪行。”
他叹了口气,心生感慨:“说来说去,还是地偏人贫,案件频发。若不是无可用之人,哪个当爹的舍得闺女去摆弄尸骸。”
此话一出,便是将沈钧行殴打周宗裕的事揭了过去。
冯腾心中感慨武安侯当真是简在帝心。
而冯原却明白,这一局胜的不是武安侯沈钧行,而是那位寿数不到五十便活活累病死在任上的臣子温辅。
所有人都低估了温辅在圣人心中的分量,若说太子的死去是圣人心中永远的痛,那温辅的病逝就是圣人每每谈及便觉遗憾的存在。
冯腾从武德殿退了出来,朝沈钧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侯爷,圣人唤您入殿。”
-------------------------------------
长史府内,螺奴步履匆匆地进了正院正房,刚一迈进屋子瞧见屋里只有吴颖一人,急急开口:“夫人,外头递来消息,小娘子安然无恙的回了两相和客栈。”
吴颖立即松了口气,招手唤她近前,轻声问道:“谁送她回去的?是安陆侯府的人还是武安侯的人?”
“是那个带着护城卫去过积福寺的人,叫……王参军。”螺奴说道,“夫人,我们明日要去看望小娘子吗?”
吴颖缓缓摇头:“郑小小办的事只怕已经在小娘子心里落了根,我们此时现身,恐惹她生疑……若是就此扯出姐妹要做的事那就糟了。”
螺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事:“郎君使人来问,郑娘子虽然没有供出来咱们,可为防万一,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吴颖思忖片刻,再次摇头:“不必了,她既然一开始没有说出来,以她的性子后面也不会再提。到底姐妹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螺奴“哦”了一声,扯了扯她的袖子撒娇道:“夫人,能不能让南大叔换个东西卖,糖葫芦实在是不想吃了,吃的牙连菽乳咬不动。”
吴颖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想吃什么你和南大叔说,只一点,换买卖不能太突然,免得惹了人眼。”
“晓得!”
-------------------------------------
翌日,温清宁收拾妥当才一出客栈大门,就碰到一个年轻媳妇拎着大包小包,满脸笑容的往延祚坊里面走。
丁掌柜拎着新炒的瓜子瞧见人,笑着出声打招呼:“润娘回来了!”
被唤做润娘的女子脚下不停,只回头脆凌凌的喊了一声:“丁叔!”
丁掌柜笑着摆手让她赶紧家去,扭头注意到温清宁的目光,笑道:“小娘子可能认得?”
“陋婶子的闺女,这是走娘家?”温清宁随口说道。
“保不齐又有什么托她娘帮忙呢,润娘那孩子……”话说一半,丁掌柜摆摆手,“算了,旁人家事,不提、不掺和。”话锋一转问道,“小娘子去府廨?”
温清宁点了点头,又聊了两句话,待平安将马车赶来,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