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战前的宣告,没有多余的咆哮。
“嗡——!”
“最终号机”背后那对巨大的光翼猛然喷射出炽热的光流,庞大而沉重的机体,化作一道暗紫色的残影,瞬间撕裂了两者之间数百米的距离,直扑赛文!
太快了!
“锵——!!!
“砰!砰!轰隆——!”
赛文庞大的身躯,接连撞塌了数栋早已废弃的高层建筑,才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漫天烟尘之中,狠狠地砸落在地。
“咳…呃啊……”
仅仅一击!
最终号机所展现出的力量、速度,都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想!这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战斗!
赛文的身体状况已经滑落到了真正的极限。
他身上那件拘束铠甲,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不断有细密的火花和黯淡的光粒子从裂缝中逸散出来。
没有主动攻击,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和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可动摇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去阻挡最终号机那势不可挡的剑锋。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硬撼,都让他本已微弱不堪的身体更加黯淡一分,让他离真正的死亡更近一步。
轰然倒塌的楼宇激起漫天烟尘,将他的身影暂时吞噬。
“咳…咳啊……”赛文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口他刚勉强站稳,数道致命的浮游炮光束便已袭来。
“放弃吧,赛文!”农马尔特女子的声音通过“最终号机”的外放扬声器传出,冰冷而尖锐,带着复仇的快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你的抵抗,毫无任何意义!”
最终号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近。
“你很快就会为你,和你所守护的这些卑劣的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铛!”又是一记沉重的斩击。
双刃剑,狠狠地劈在了赛文勉力举起的、已经布满裂痕的冰斧之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被打翻在地,翻滚,在地面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渐渐散去,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燃尽。
但他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最后一毫的力气,颤抖着,挣扎着,单膝跪地。
他将手中那柄同样伤痕累累的头镖冰斧,用尽全力,深深地插入了身前坚硬的地面之中。
冰斧的刃口,深深地嵌入了水泥与钢铁的废墟,挡在了最终号机前进的路径上。
做完这个动作,赛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维持单膝跪地的姿态。
他的头部无力地垂下,再也无法抬起。
但那柄插在地上的冰斧,却纹丝不动。
最终号机停下了脚步。
暗紫色的巨大魔神,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已经死亡、只剩下最后执念的光之巨人。
驾驶舱内,白衣女子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
就在她与赛文这近乎单方面的虐杀与对峙之中,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感到自己与这台名为最终号机的战争兵器的同步,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攀升。
一股股庞大而陌生的信息流,不受控制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间光线阴暗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正孤独地坐在椅子上,拉着一把大提琴。
画面一闪即逝,快到让她以为只是错觉。
但那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心悸感,却清晰地留在了她的心头。
“为什么?!”农马尔特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中除了复仇的快意,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不解,以及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怒火。
“赛文!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为了这些卑劣、自私、毁灭了我们农马尔特人家园的侵略者,值得吗?!他们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守护?!”
赛文已经无法回答,他的生命已经彻底熄灭。
就在这片被血月笼罩的、死寂的城市之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刻。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奥特曼玩偶。
她挣脱了身旁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垂着头、已经死去的巨人,大声地、用尽所有力气地喊道。
“赛文——!”
“不要输!加油啊!赛文——!”那声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呼喊,清晰地传入了赛文那彻底沉寂的意识之中。
他那无力垂下的头颅,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人类……这些渺小的,脆弱的,曾经犯下过罪行的,却又如此坚韧的生命……他们,还在期盼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他意识的最深处,从他灵魂的根源,猛然爆发出来!
“赛文加油!”
“站起来啊,赛文!”
“我们相信你!”随着小女孩那声勇敢的呼喊,更多的市民,也仿佛被点燃了心中最后的勇气。
不再躲藏,发出微弱但汇聚起来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的呼喊。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加油,如同燎原的星火,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迅速蔓延开来!
“嗬啊啊啊啊——!”伴随着一声战吼,赛文的身体,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耀眼光芒!
覆盖在他身上的、那早已破裂不堪的拘束铠甲,在无数渺小却伟大的信念汇聚而成的光芒冲击下,在一瞬间,彻底粉碎!
化为无数闪耀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光芒渐渐散去。
一个全新的、充满了爆发性力量的身影,屹立在大地之上!
身躯,比之前更加魁梧健壮,肌肉线条更加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红色的纹路变得更加鲜明。
头部的冰斧,闪烁着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的寒光。
那双曾经熄灭的眼睛,此刻迸发出如同恒星般耀眼的、坚毅而锐利的光芒!
“什么?!”
“最终号机”驾驶舱内的玛雷,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她预料的惊天剧变,彻底震撼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操控着机体,那柄巨大的、曾经让赛文毫无还手之力的双刃剑,当头劈下!
赛文,瞬间抬起了他的右手!
“锵——!!!!”
紧接着,头部的冰斧,在一阵清越的嗡鸣声中,自动飞射而出,在空中格挡开了浮游炮,同时射出的、致命的光束!
力量,速度,技巧,反应……全面碾压!
赛文与最终号机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僵持住了。
就在玛蕾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皇帝突然开口。
“汝,想问彼,为何偏爱人类,”
“人类,究竟是何物,值得他如此不惜性命地守护,是与不是,农马尔特之裔?”
皇帝并没有等待回答,继续用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又像是在回忆着某些遥远到无法追溯的过往的奇异腔调,缓缓地、悠悠地说道:
“爱上人类,便要先了解他们的一切。了解他们的丑陋,了解他们的坚韧,了解他们的美丽,了解他们的脆弱。”
“更要看清楚,在那层层叠叠、难以计数、甚至令人作呕的丑恶、自私、贪婪与罪孽之下,偶尔,只是偶尔,才会迸发出的,那如同漆黑寒冷的无尽宇宙之中,唯一颗能够带来光明与温暖的太阳般…无比珍贵、无比耀眼的光辉。”
“那,便是人类。”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一颗…于无尽黑暗与绝望之中,艰难挣扎、顽强孕育出的,希望的种子。”
赛文,以及驾驶舱内的玛雷,都彻底愣住了。
皇帝的这番话语,特别是其中蕴含的、对人类那种复杂到极致的、矛盾到极致的深刻理解。
以及那份难以言喻的、仿佛亲身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离别、爱恨情仇的爱的语气,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困惑,甚至……有一丝不寒而栗的荒谬感。
这位宇宙的帝王,主宰着万物命运的恐怖存在,为何……为何会对人类,有着如此…如此深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认知与感触?
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随意了一些,仿佛只是在解释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于吾为何会如此了解人类的本质。”
就在皇帝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驾驶舱内的玛雷,她的精神再次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与最终号机产生了更加深层次的、几乎要融为一体的连接!
又一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完整的记忆画面。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阴沉、戴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用一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式语气,对着一个显得异常孤独、瘦弱和痛苦的黑发少年,说着些什么。
少年的脸上,充满了不被理解的痛苦、迷茫、无助与深深的失落。
紧接着,画面猛然一转!血色的天空,崩塌的城市,粘稠的、如同鲜血般的暴雨从天而降!还是那个黑发少年,正独自一人,在一片如同地狱般血腥与绝望的战场之上,发出野兽般凄厉、痛苦、而又充满了无尽绝望的咆哮!
他的四周,是形态各异、狰狞可怖的的巨大敌人,是不断崩塌的、曾经繁华的城市,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死亡气息,是无尽的、看不到一丝光明的绝望……
“原因很简单。”皇帝的声音,将玛雷从那些破碎而又令人心悸的、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记忆片段之中,缓缓拉了回来。
“因为,吾…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曾经是…人类?!
宇宙的皇帝,安培拉,这位如同神明般俯瞰一切、主宰一切的恐怖存在,曾经……也是一名渺小而又充满了缺陷的……人类?!
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宇宙间最荒谬的谎言!
然而,皇帝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消化信息的时间。
祂的话锋,猛然一转,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台因为驾驶员心神巨震而暂时停止了所有动作的、暗紫色的机体。
“但这…都已不重要。”皇帝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与威严,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
“农马尔特之裔,放下你心中那些多余的、无谓的顾虑与迷茫,去吧,用你手中的剑,用这台吾亲自赐予你的力量,去…裁决你族那横跨了万年的宿怨与仇恨,这,是吾…给予你的权力,也是…你的宿命。”
“是!陛下!!”她发出一声近乎疯狂的、充满了决绝与悲壮的嘶吼。
“嗬啊!”
赛文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战吼,他那闪耀着光辉的身形,不退反进,主动迎向了致命一击!
双方力量即将爆发出足以将整个K地区、地球、太阳系、银河、宇宙都彻底抹去的恐怖冲击。
高悬于血色赤月之下的皇帝,只是随意地、仿佛拂去衣袖上一粒根本不存在的微尘般,抬了一下祂覆盖着狰狞甲胄的右手。
嗡——
一道无形的、却又坚不可摧的、仿佛由宇宙法则本身编织而成的、覆盖了整个地球的暗红色能量屏障,将这片核心战场,与外界那脆弱的、已经不堪一击的城市废墟和那些正在绝望中瑟瑟发抖的人们,彻底地、完美地隔绝开来。
所有的冲击波,所有的余泄,都被这道看似薄弱的暗红色屏障,轻描淡写地、完美无瑕地吸收、化解,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能够外泄出去。
最终号机那缠绕着暗紫色雷电的巨剑,当头斩下!赛文不闪不避手持冰斧撞了上去。
“背信弃义的地球人!”农马尔特女子的怒吼声,通过“最终号机”的扬声器传出,声音中充满了对人类滔天罪行的血泪控诉,
“你们的祖先,夺走了我们的地面还不满足,你们又夺取污染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海洋!毁灭了我们传承万年的文明!”
“而你,赛文!为何要执迷不悟地庇护这些双手沾满了我们同胞鲜血的侵略者?!他们不值得你守护!”
赛文沉声回应,他手中的冰斧稳稳地挡住了“最终号机”的狂暴攻击。
“人类对你们农马尔特人犯下的罪恶,我无法否认!那段黑暗的历史,不容许任何人和任何借口去忘却和篡改!”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仅仅因为过去的罪行,就要彻底否定他们现在的生存权利,就要彻底剥夺他们走向未来的所有可能吗?!”
“住口!”农马尔特女子在驾驶舱内发出愤怒的咆哮,赛文的话语,以及他所展现出的那种对人类毫不动摇的守护意志,让她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难以遏制的狂怒。
就在这时,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她与“最终号机”的同步率再度飙升!更多、更清晰的,属于那位皇帝的、遥远而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那个孤独的黑发少年,在空无一人的第三新东京市,独自一人驾驶着紫色的EVA初号机,面对着那些形态各异、强大到令人绝望的“使徒”时,那瘦弱而孤独的背影!
感受到了他心中那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孤独、恐惧、迷茫,以及在那绝望之下,被强行压抑着的、对爱与被理解的渴望……还有那份,为了保护某个重要的人,而不惜一切的决绝……
这些突如其来、却又无比真实的记忆片段,让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神冲击,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破绽。
“你们所谓的未来,就是建立在我们农马尔特一族累累的尸骸之上!这算是什么狗屁的可能?!”
她怒吼着,试图用更强烈的仇恨,去压下心中那股因为窥探到皇帝过往而产生的、莫名的悸动与困惑。
“这些该死的侵略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谈论未来!今日,我便要用你们的鲜血,彻底清算这笔横跨了万年的血海深仇!”“以我农马尔特之名!审判你们所有地球人的罪行!给我去死吧——赛文!!!”
面对这毁灭的一击,赛文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他缓缓地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全身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人类的罪,需要人类自己去正视,自己去忏悔,自己去偿还!这绝不是任何其他人可以替代的!”
“但农马尔特人,你们也同样拥有选择放下仇恨,走向未来的权利!而不是被过去的黑暗,永远束缚!”
话音落下,赛文将积蓄到极致的能量,化作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都要耀眼的、蕴含着他所有信念与希望的全新集束射线,爆发出来,迎向了那从天而降的巨大暗能量剑刃。
两股代表着截然不同信念、不同种族、不同命运的、攻击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足以吞噬一切光芒与色彩的、迅速形成的、不断扭曲、旋转、要将整个空间都彻底吞噬进去的、恐怖的黑洞!
高悬于血色赤月之下的皇帝,依旧用祂那万古不变的姿态,平静地观看着下方这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甚至可以说是最终阶段的激烈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