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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最后回到冯氏手中。老太太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之折好:“咱……能给四郎回信不?”

“可以。“顾时已经取出笔墨,宣纸在桌上铺开:“信上有贺大人府邸的地址。“

林宝珠上前帮他研墨,松烟墨香在屋里淡淡散开。顾时的笔尖刚蘸上墨汁,屋里众人就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林三郎挤到最前头,胳膊肘差点碰翻砚台:“妹夫,跟四郎说家里都好。“

“小姑父!“二妞从人缝里钻出来,“你帮我跟四叔说没关系,我不着急知道了。”

林老爹:“女婿……”

顾时笔悬在半空,耳边嗡嗡的,被众人吵得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落笔。

“行了。”林宝珠一拍桌子,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荡了荡:“阿时只帮爹娘写,其他人自己写!“

她利落地从顾时案头抽出一沓宣纸,“唰“地分成几份:“今晚写完,明儿阿时去学馆时一并寄走。“

满屋子人顿时傻了眼:“啊?“

“啊什么啊!“冯氏一把推开林三郎,瞪着眼睛道:“四郎的信都是自己写的,你们好意思让人代笔?“

“那娘你……”

“我是他老娘,能给他回信就不错了。”

谁也没有想到,书房盖好后的第一次使用,不是顾时挑灯夜读,也不是大毛在里面对着算学题哭天抢地。

而是……

“爹!'漂亮'的‘漂’咋写啊?“二妞咬着笔杆,墨汁在腮帮子上糊成了小花猫。

林大郎挠着后脑勺,把头发挠得跟鸡窝似的:“写啥'漂亮',你写'俊'不就得了!“

“哦...“二妞撅着嘴写下:“新浴室可俊了。“没过一会儿又拽她爹袖子:“那'臭'字怎么写?“

“这...“林大郎盯着自己纸上歪歪扭扭的“四弟“二字,额头都冒汗了:“我也不会啊。“

父女俩齐刷刷转头看向安静写字的大妞。大妞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我,我也不会。”

注意到她面前的宣纸已经快写满了,二妞嗖的凑过去:“姐,你写了啥啊,写这么多。”

大妞伸手捂住不给她看。

邻桌的林二郎和周氏也写得磕磕巴巴。

“娘,您又写错了...“二毛无奈地叹气,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帮爹娘纠正错字了。

再看正鬼画符的大哥。

二毛深觉心累。

他们这房,终究还是要靠他来扛起一切。

林三郎那边倒是进展顺利——陈氏执笔,他和一双儿女负责口述:“你就写...我想他想得都瘦了!“

陈氏看了眼丈夫越发魁梧壮硕的身材,违心的写下一行字,犹豫着问:“可要告诉四弟大嫂的事。”

“说一下吧,省的哪天见面他问起尴尬。”

林宝珠也回了一封信,主要告诉林四郎家中近况,顺便表达了对他的想念。

等第二日顾时去学馆时,背上多了个大包袱,里面除了厚厚一沓信,还有一件棉袄。

肖元明回来了,村里就紧锣密鼓的准备起了流水席。

讨好举人的事,活大家都抢着干,林家二房没去凑那个热闹,不过把大黑借出去了,帮忙拉运食材。

许是看在金钗的面子上,冯氏这回没说啥,就是每天大黑被送回来时,她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就怕它磕着碰着哪里受了伤。

人多力量大,只一天功夫,祠堂前的场子上就搭了棚子,垒了灶台。

所谓流水席,就是席面不撤,随到随吃,不拘是本村人,外村的也能来沾沾喜气。

这既是庆贺,也是昭告——大河村出了举人老爷,往后在十里八乡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林宝珠还看到了许多眼熟的,比如小河村顾家人,还有下湾村赵氏一家。

顾老太看到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听说你把那杂种送去念书了?哼,小心供出个白眼狼来!“顾老太阴阳怪气地说道,声音故意拔高,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

林宝珠本不想搭理他们,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她停下脚步,转身直视顾老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太太,你知道白眼狼是啥意思吗?就是住着别人的房子,花着别人的钱,到头来还要虐待人家唯一的骨血。要是还不能理解,我给你拿面镜子来,你照照?“

周围人哄笑出声。

都十里八乡住着,姻亲连着姻亲的,关起门来的事可能不知道,但顾家做那些事可没避讳过。

什么顾大郎人一走就带着全家上门霸占房子。还把人家里的书全卖了换钱,逼着一个好好的读书郎下地干活,大冷的冬天都不给一件厚些的衣服……

按林小六说的,可不就是白眼狼。

顾家人坐了一桌,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席面,闻言动作一顿,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老太一拍桌子,怒道:“那是我儿子的钱和房子!“

“错了,是继子。“林宝珠双手抱胸,语气讥讽,“确切地说,是被你卖掉的继子。你想继承你儿子的遗产啊?别着急,总有机会的。“

“你个小蹄子,敢咒我儿子!“顾老太腾地站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打人。

王氏见状,连忙丢下筷子拦住她:“娘!娘你消消气,这里可是大河村!“

疯了吧,在大河村打林家人,她可不想被抬着出去。

林宝珠挑眉,原来还有个脑子清醒的。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梅氏快步走过来:“小六,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林宝珠笑眯眯地说,“这桌人吃饱了还想打包,我正跟他们讲道理呢。“

流水席不收礼金随便吃,可不兴打包,后面的人还要吃呢。

顾家人一脸茫然,他们什么时候说要打包了?

“没打包啊?“林宝珠故作惊讶,随即指向顾老太鼓鼓囊囊的肚子,“那老太太这是怀上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顾老太的肚子确实隆起一块,顿时议论纷纷。

“顾老头都死多少年了,顾老太怀的是谁的?“

“你想啥呢,顾老太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怀得上?“

“老蚌生珠,谁说得准?“

顾老太涨红了脸,慌忙捂住肚子:“我、我这是吃撑了不行吗?“

“是吗,那我检查一下。”林宝珠作势伸手。

吓得顾老太连忙后退,许是塞了太多东西,刚退一步,就有几个油纸包从她衣服里掉了出来。

纸包散开,露出里面的鸡腿,大肉片……

梅氏蹙眉,刚想开口,顾族长黑着脸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回家去。”

“我还没吃饱呢。”顾家小孙子不满的闹腾起来。

顾族长眯了眯眼,王氏立刻识相地把小儿子拽起来:“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族田也是需要人种的,多租给族中困难户耕种,既能解决贫户的日常温饱,又能收租。

而收的租子充作族中公产,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出现天灾,那些就是一族人保命的东西。

顾族长怕顾老太这一家子丢了三十亩地狗急跳墙,同族老们商量后其中十亩地还让他们种着,以租赁的形式。

前提是这家人安分守己不做妖。

也正因这个原因,顾家人最近都没敢找顾时的麻烦。

等顾家人灰溜溜地离开,立刻又有村民坐上了这桌空位,席间很快恢复了热闹。

林宝珠目光扫过不远处赵家那桌,发现赵盼弟并不在其中。

见她看过来,赵母立马低下头。

这林家小六也太厉害了。

柳氏嫌弃地瞥了眼自家婆婆,转头冲林宝珠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他们已经买了豆渣回来,赵盼弟没来,就是在家处理豆渣呢。

等这批肥料做出来,他们家就能像林家一样盖房买车了。

想到这,柳氏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仿佛已经看到自家盖起青砖大瓦房的光景。

林宝珠翻了个白眼,径直朝前走去。她是来找林村长的。

肖家没有田产,肖元明答应帮村里人挂靠田地免税,并且将这事全权交给村长安排。

林村长倒也公正,基本都把名额分给了真正的贫困户。

为啥说是基本,因为她家竟占了五亩地的份额。

要知道,她家新开的荒地三年内本来就不用交税,真正需要缴税的也就那五亩地而已。

她家也不穷吧?

林宝珠有点纳闷,这就像后世的贫困生补助,明明该给真正困难的家庭,却有人走后门抢名额。

哪怕是被动的,林宝珠也不想要。

当然,更多的是她不想跟肖家有太多的牵扯。

林村长却觉得林宝珠脑子有问题。

“你不要?别人求都求不来。”林村长敲了敲烟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事。

家里多了女眷在绣房做工的收入,他的烟杆总算不用当摆设落灰了。

“我家有绣房的收入,没必要占这个名额,村长叔你还是给需要的人吧。”林宝珠认真道。

林村长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一热,却又面露难色。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丫头,叔跟你说实话,这个名额是肖举人特意交代要给你家的。“

林宝珠闻言更加坚定地摇头:“那就更不能要了。村里谁不知道我们从前那点事?这要传出去,指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村长叔,您可不能害我啊。“

“你这丫头,啥叫我要害你。”林村长被她的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他容易吗他?肖举人不想别人知道他给林家二房的特殊照顾,为了这事,他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其他几个老家伙。

这丫头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反正我是不会拿着田契去改户挂名的,你要是不重新安排,这五亩地的份额就白白浪费了。我是无所谓,就怕你老心疼。”

林村长:……感情你还是为了我好呗。

林宝珠将话带到就走了,徒留林村长在院里吹胡子瞪眼。

这事儿后来怎么解决的,她也没多问。

只知道那五亩地的名额最终分给了村里另外两户更困难的人家。

热热闹闹的三天流水席过后,大河村的村民们又迎来了农忙,晚稻该收割了。

随着稻穗日渐饱满,田间的不速之客也多了起来。

往年这时候,村里的小孩们就得整天守在田埂上,挥舞着树枝“哦嗬哦嗬“地驱赶鸟雀,从早到晚不得闲,直到最后一粒稻谷归仓。

这次村民们见林家二房早早在稻田里插上了绑着油布条的竹竿,还立了好几个穿着旧衣服的稻草人。

众人有样学样,没过几天,村里的稻田都竖起了这样的“护卫“。

说来也怪,那些鸟还真被这些花花绿绿的布条和稻草人吓得不敢靠近了。

秋风吹过,油布条哗啦啦作响,倒成了田间一道别致的风景。

林家的稻子伺候得好,是最早一批成熟的。

赵氏那事解决后,林五郎带着羽绒服跟着商队去了北边,林四郎也不在家,等于家里少了两个劳动力。

不过现在的林家兄弟几个已经不是半年前的他们了。

他们现在是牛马兄弟!

加上村塾和学馆都放了农忙假,所以林家的稻子依旧只用了一天就割完了。

接下去又是打稻、晒稻、翻地。

值得一提的是,林家的稻子刚打下来,几个族老就拿着量斗找上了门。

有人上赶着打广告,林宝珠自然乐得配合。

结果也不负众望,算下来这次的收成比往年足足多了两成。

消息传开后,大批村民上门预定来年春耕的新肥。

秋收刚歇,各家各户开始上山摘茶油果。

前头就说了,每年十一月份左右会有商贩来村里收茶油果,晒干去壳的能卖上七八文钱一斤,榨成油则价更高。

不过随着天气转冷,羽绒服的需求量大幅度增加,不仅有林五郎带回来的订单,甚至还有客商自己找上绣房订货。

林宝珠既要准备来年要用到的肥料,又要应付激增的订单,实在分身乏术。

故而茶油果,林家也随了大流,直接售卖去壳干果,省去了榨油的繁琐。

林宝珠忙的脚不沾地,赵家的天可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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