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鱼肚白渐渐扩散,将夜色一点点推远。
林枢与王柏并辔而行,刚好在城门开启的那一刻,抵达了京城之下。
一夜未眠,风尘仆仆,但林枢的精神头却异乎寻常的好,仿佛昨夜经历的那场杀伐,反而让他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进了城门,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忙碌,空气中混杂着炊烟和食物的香气。
林枢勒住马头,转向身侧的王柏。
“王指挥使,你先去向殿下复命吧。”他开口,“我得先回趟家,安顿一下,随后便去公主府。”
王柏还是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是点了点头:“驸马一路小心。”
“告辞。”林枢一抱拳,也不多言,双腿一夹马腹,调转方向,朝着自家宅邸的方向奔去。
王柏目送他远去,这才拨转马头,向着公主府而去。
林府的大门紧闭着。
林枢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他上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面闩死了。
他咧嘴一笑,对此并不意外。
左右瞧了瞧,熟门熟路的走到墙角。
他踩着草垛,手臂在墙头上一撑,身形灵巧的翻了过去,稳稳当当落在了院内。
这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谁!”
一声略带惊慌的低呼自身后传来。
林枢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襦裙的小丫鬟正端着一个木盆,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木盆都差点掉在地上。
是嫂嫂虞红叶的贴身丫鬟,银瓶。
林枢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她叫出声之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嘘嘘,银瓶,是我!”他压低了声音。
银瓶被捂着嘴,惊魂未定的眨巴着眼睛,待看清是林枢。
那双眸子里先是错愕,随即涌上了巨大的惊喜,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林枢松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二爷!”银瓶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极低,“您……您可算回来了!小姐……小姐她担心死您了,这几日都……都没怎么合眼,饭也吃不下。奴婢……奴婢这就去告诉小姐!”
说着,她就要转身往主屋跑。
“哎,等等!”林枢连忙拉住她,“别声张,嫂嫂这会儿怕是在忙活着呢。”
他心里盘算着,想给嫂嫂一个惊喜。
银瓶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林枢冲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情,自己则猫着腰,轻手轻脚的朝着厨房的方向摸去。
刚走到厨房外,就看到另一个身影。
是另一个丫鬟,身形丰腴的胖梨,正提着一个水桶,看样子是准备打水。
胖梨见到院子里突然冒出个人影,也是吓了一跳。
她刚要张口,林枢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同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胖梨认出是林枢,脸上的惊惧化为惊喜,捂着嘴连连点头,捡起水桶,蹑手蹑脚的走开了。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厨房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轻微的揉面声。
他探头,悄悄往里望去。
嫂嫂虞红叶正站在案板前,身上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
乌黑的秀发简单的挽了个髻,几缕发丝垂在额前,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她微微蹙着眉,神情专注,白皙的手指在面团上揉捏按压,动作娴熟。
灶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得她脸颊有些微红。
许是有些热了,她时不时抬起手背,擦拭一下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林枢看着这一幕,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虞红叶身后。
然后,他猛的大喊一声!
“呀!”
不是林枢,是虞红叶。
她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般一颤,肩头都缩了起来。
虞红叶霍然转身,一手抚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另一手下意识就想去抓旁边的擀面杖。
待看清是林枢那张笑嘻嘻的脸,她先是一怔,随即那份惊吓便化作了薄怒,杏眼圆睁。
“你、你这混小子!”虞红叶气得脸颊都红了,不知是怕,还是气的。
“走路不出声,想吓死人啊!”
林枢见她真有些恼了,连忙收起玩笑的神态,上前两步,讨好的笑道:“嫂嫂,我回来了!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我看是惊吓!”虞红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眼底深处骤然亮起的光彩,以及迅速褪去的惊慌,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上下打量着林枢,见他虽然风尘仆仆,衣衫有些褶皱,但精神头十足,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松。
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实处。
“回来就回来了,谁稀罕似的,大呼小叫的。”她嘴上不饶人,语气却软了下来。
伸手理了理鬓边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又拍了拍沉甸甸的胸口,努力平复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惊吓。
“我自然是稀罕嫂嫂的。”林枢凑近了些,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让他感觉格外安心。
虞红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
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小半步,嗔道:“油嘴滑舌!几天不见,旁的没长进,这贫嘴的功夫倒是越发厉害了。”
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移在他脸上,那眼神中的关切,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问道:“你这一大早的,吃饭没有?”
林枢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捂着肚子:“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嫂嫂,我饿了!”
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虞红叶听他这么说,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好看的柳眉立刻蹙了起来,又是心疼又是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德行!饿了也不知道早些回来,在外面瞎晃悠什么!”
她嘴里数落着,手上的动作却麻利起来。
“等着!”她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理会林枢,专心致志的忙活起来。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