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耶律洪也带着耶律莺儿赶到。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二话不说,从靴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迎上了最后一个准备对姜琰下手的黑衣人。
耶律洪自幼在辽国皇室长大,骑射武艺样样精通,虽不喜杀伐,但身手却是不凡。
充满了草原民族的悍勇,瞬间便将那黑衣人压制住。
耶律莺儿躲在柱子后面,小脸煞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战局瞬间逆转。
那几名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会半路杀出程咬金。
为首的黑衣人见久攻不下,又瞥了一眼勇猛的耶律洪,眼中闪过一抹忌惮,低喝一声,似乎下了什么命令。
四人极有默契地虚晃一招,逼退林枢和耶律洪,然后便如退入山林,转眼便消失不见。
林枢没有去追。
穷寇莫追,何况对方身手不凡,在这地形复杂的山林里,贸然追击只会徒增风险。
他快步走到姜琰身边,蹲下身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姜琰靠在廊柱上,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惊魂未定,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脚……崴了。”
林枢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脚,只见那纤巧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一片青紫。
别院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在为这场惨剧哀鸣。
耶律洪也收起了短刀,护着脸色惨白的妹妹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枢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王朗假借父病脱身,却死在了门口。
所有参加宴会的宾客,无一幸免。
唯独他们四人,因为提前离开,又恰好被耶律兄妹叫去游览什么紫气东来洞,才逃过一劫。
都死了。
谁是设局的人?目标是谁?是自己,还是姜琰,又或者是耶律兄妹?
又或者……是他们所有人?
林枢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数个念头在其中翻滚碰撞。
耶律洪的问题,他答不上来。
或者说,答案太多,每一个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谁!”
耶律洪厉喝一声,将妹妹护得更紧,手中短刀再次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林枢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将姜琰挡在身后。
难道那些刺客去而复返了?
一道纤细的黑影从树影中分离出来,不疾不徐地走到月光下。
来人同样是一身夜行衣,身形窈窕,但与方才那些杀手不同,她的动作里透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慵懒,仿佛不是穿行在死人堆里,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
她停下脚步,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林枢身上。
“看你这狼狈样,还好我来得及时。”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熟悉的娇俏和揶揄。
林枢一怔。
“秋月?”
来人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是魔教圣女,秋月。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枢又惊又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我再不来,你怕是就要跟这些人一样,躺在这里喂蚊子了。”秋月撇了撇嘴,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走到林枢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他没有受伤,这才解释起来。
“我教中的眼线遍布京畿,发现一队精锐高手秘密出城,方向正是这玉皇山。我担心你的安危,便跟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蕴含的关心却不言而喻。
耶律洪看着突然出现的秋月,又看了看林枢,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但他没有多问,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分心。
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妹妹,又扫视了一圈这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回城,向大雍的官府报案!调动兵马,全城搜捕凶手!”
耶律莺儿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地方。
“不行。”
一个清冷而虚弱的声音响起。
姜琰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脚踝的剧痛还在折磨着她,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慌乱。
“我们不能回去。”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无比笃定。
耶律洪皱起了眉。
“公主殿下,此话何意?这里如此危险,只有回到京城,在官兵的护卫下才是安全的。”
姜琰摇了摇头,视线缓缓扫过院中的每一具尸体,最后落在门口王朗那圆睁的双眼上。
“耶律皇子,你觉得,这场屠杀是为了什么?”
不等耶律洪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死的,是王朗,是京中颇有名望的文人雅士。活下来的,是我,大雍的长公主。是你,辽国的二皇子。是莺儿公主,还有林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场宴会,所有宾客和下人都死了,唯独我们四个身份最特殊的人,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你让我们就这么回去,告诉所有人,我们因为恰好提前离席去游山玩水,才侥幸逃过一劫?”
姜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猜,他们是会信我们,还是会认为,是我们四人,里通外合,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设局坑杀了这一院子的人?”
耶律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久在辽国皇室,对权谋争斗并不陌生,只是身在大雍,思维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此刻被姜琰一点,他顿时如坠冰窟,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
太巧了。
巧合到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
他们现在回去,非但不能洗清嫌疑,反而会一头撞进别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
到时候,他们就是谋害朝臣、勾结外邦的铁证!
这盆脏水泼下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林枢走到姜琰身边,蹲下身子,声音低沉而冷静。
“殿下说得对。”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耶律洪。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单纯的刺杀,这是一个局。一个连环局。”
“杀人,是第一步。栽赃,是第二步。真正的杀招,在我们回到京城的那一刻,才会发动。”
林枢的声音在死寂的别院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敢保证,此刻京城,都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去钻。”
“届时,我们百口莫辩。大雍和辽国因此交恶,甚至兵戎相见,恐怕才是幕后主使真正想要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