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泉是周节唯一的儿子,自小便是周家捧在手心的宝贝,受尽了娇惯。
他是纨绔性子,胸无大志,平日里最爱的便是与京中一群世家子弟厮混,斗鸡走狗、流连市井,学业上更是一塌糊涂,十足的不学无术。
前些年,他也被周明月那副柔弱可怜、温顺懂事的表象所迷惑,处处偏袒这位庶妹,对亲姐姐周明珠反倒冷淡疏离,甚至在周明月刁难姐姐时,还曾帮着周明月说过话。
周明珠曾因此对这个亲弟弟冷过心,可血浓于水,终究是一母同胞的骨肉,她即便失望,也没能真的不管不顾。
偶尔见他闯了祸被父亲责骂,或是在外头吃了亏,她依旧会悄悄出手相助,只是那份往日里的亲昵,终究是淡了许多。
“姐姐!”周明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明珠面前,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姐姐的眼睛,先是故作随意地扫了一眼满园的布置,才挠了挠头问道,“这宴会筹备得怎么样了?看着倒是热闹,需要我帮忙吗?”
周明珠挑眉看他,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你能帮什么?别在这里添乱,便是帮了大忙了。”
她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的性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让他帮忙,多半是越帮越忙。
周明泉被姐姐噎了一句,也不恼,只是搓了搓手,脸上的局促更甚,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了想问的话:“姐姐,我听说……你这次邀请了长公主殿下?她……她真的会来吗?”
看着弟弟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痴迷,周明珠心中瞬间了然。
上次洛水遇险,周明泉也恰好在场,亲眼目睹了长公主观潮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救人的模样。自那以后,他便对长公主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整日在府中念叨着,盼着能再有机会见公主一面。
周明珠心中暗自冷笑。
长公主那般才貌双全、心怀天下、有勇有谋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姿与格局?她的眼中装着的是百姓疾苦、国家大业。
而周明泉呢?不过是个胸无大志、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两人之间,简直是云泥之别,他也配生出这样的心思?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明珠收敛了心中的思绪,语气平淡无波,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他的来意。
周明泉眼神躲闪得更厉害了,脸颊微微泛红,支支吾吾地找着借口:“没……没什么啊!就是……就是宴遥天让我来帮忙问问。他说若是公主殿下真的要来,他也好提前准备一份合适的贺礼,也好向公主殿下表达敬意。”
听到“宴遥天”三个字,周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宴遥天是乱世中名门望族宴家的旁支子弟,宴家在前朝便是顶尖世家,根基深厚,主要盘踞在江南一带。
盛朝定都盛京后,宴家为表忠心,也为了在新朝站稳脚跟,便派了宴遥天来盛京为官。
他倒是有些本事,凭借着宴家的名头与自身的钻营,如今已官至吏部主事,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家自然想与宴家这样的大家族打好关系,父亲周节更是对宴遥天赞不绝口,时常在她面前念叨,说宴遥天年轻有为、谈吐不凡,极力支持周明泉与他往来,巴不得两人能结成稳固的关系,好为周家的未来铺路。
宴家在外的名声向来是风骨卓绝、清贵自持,宴遥天也刻意维持着这样的形象。平日里他待人温和有礼,谈吐文雅,学识渊博的样子,颇受京中世家子弟的推崇,身边总围着一群追随者。
可周明珠总觉得,宴遥天身上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他的笑容太过完美,完美得有些不真实,眼神深处却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算计,让人看不透,也心生忌惮。
更何况,她清楚地记得,前些年周明月刚回府,凭着一番手段在京中贵女圈里颇受欢迎时,宴遥天、周明泉他们这一派人,都是周明月的忠实拥趸,时常围着周明月转,对她这个正牌嫡女却视而不见,甚至偶尔还会跟着周明月一起,看她的笑话。
如今,见她能邀请到长公主,他们竟然又想凑上来,甚至还敢肖想公主殿下?
周明珠心中一阵鄙夷,这些人,永远只看重利益与权势,哪里有半分真心可言?
面上,周明珠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公主殿下确实会来,已经回帖应允了。不过公主殿下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说不定临时会有公务缠身,能不能准时赴宴,还不一定。”
她之所以如实告知,并非是想满足周明泉的期待,而是因为以长公主的身份,此次赴宴的消息迟早会传开,隐瞒也无意义。
再者,她也想借着这话,稍稍打压一下弟弟那不切实际的心思。
可周明泉根本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淡与提醒,只牢牢抓住了“确实会来”这几个字,顿时喜不自胜,脸上的轻浮之气都收敛了几分,连连说道:“会来就好,会来就好!我这就去告诉宴遥天,让他也高兴高兴,赶紧把贺礼准备妥当!”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走了,宝蓝色的锦袍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弧线,透着莽撞与急切。
看着弟弟匆匆离去的背影,周明珠心中渐渐冷了下去。
无论是父亲的虚伪凉薄、趋炎附势,弟弟的纨绔无知、痴心妄想,还是宴遥天等人的野心勃勃、见风使舵,都让她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名门望族,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都只想着利益交换与权势攀附,哪里有半分真心实意?
真正能看懂长公主内心抱负与善良,真正敬佩她、尊重她的,又有几人?
可转念一想,再过不久,就能见到那位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能亲眼目睹她的风采,与她一同赏蔷薇、品诗书、谈理想,周明珠心中的清冷便被浓浓的欢喜与期待所取代。所有的疲惫与不快,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走到花架下,看着那一朵朵盛放的蔷薇,粉白、嫣红、浅紫,层层叠叠,香气馥郁,仿佛已经看到了公主殿下漫步在花廊中,眉眼温柔却又带着锋芒的模样,那般从容,那般耀眼。
她定了定神,转身回到花园深处,亲自仔细查看桌上的茶点与笔墨纸砚。
此次宴会是蔷薇主题,她特意让人将蔷薇花瓣做成了清甜可口的蔷薇糕、芳香四溢的蔷薇露,还备好了上好的宣纸、徽墨与各色颜料,打算与公主一同作诗作画,共度这难得的时光。
她甚至已经在心中构思好了几首关于蔷薇的诗,字斟句酌,反复修改,只盼着能得到公主的指点,也能让公主看到她的诚意与才情。
她想,她一定会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