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中，圣萨的热浪像是被点燃的火焰，一层层裹住整座城市。
正午时分，柏油路被晒得发烫，连窗外的梧桐叶都蔫蔫地垂着，只有傍晚时分，晚风才会送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林观潮本就不喜欢空调吹出的刺骨冷气，可在这样的高温里，也不得不将客厅的空调调到26度，让微凉的风缓缓驱散室内的闷热。
傍晚六点，夕阳将落叶大道的梧桐叶染成透亮的金红色，风一吹，叶片轻轻晃动，细碎的光影便透过落地窗，在林观潮公寓的窗台上、地板上跳跃。
她刚坐在书桌前整理完下午采风的画稿，将那些关于唐人街街角斑驳的砖墙、郊野公园铺满落叶的小径、海边灯塔的速写一一分类夹进画夹，玄关处的门铃就“叮咚”响了起来。
林观潮放下手中的长尾夹，起身走到玄关，透过猫眼望去——门外站着的是刘意。
他穿着一件崭新的浅灰色短袖衬衫，领口挺括，显然是特意熨烫过的，手里提着一个印着“陈氏皮具工作室”logo的帆布包，另一只手还攥着一个牛皮纸袋，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又难掩雀跃的笑意。
此刻他眼神明亮，和之前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眼神黯淡、满是挫败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观潮轻轻拉开门，嘴角噙着温和的笑，侧身让他进来：“来得正好，我下午刚泡了新的碧螺春，还晾着温乎的，要不要尝尝？”
“观潮姐！”刘意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像是见到了亲人般亲切。
他连忙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往前递了递，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我今天下班路过唐人街那家‘老上海面包房’，正好看到红豆包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呢，想着你之前说喜欢吃甜口的，就给你带了几个。还有这个……”
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偶，那是一个用淡蓝色碎花布缝制的小兔子，耳朵边缘用白色棉线锁了边，眼睛是两颗圆润的白纽扣，用深色线仔细缝在脸上，只是兔子的嘴巴歪了一点，显得有些笨拙。
“我昨天晚上在出租屋没事做，照着以前奶奶教我的样子缝的，针脚有点乱，也没什么花样，本来想缝得再精致点，可线总走歪，但还是想送给你。”
林观潮笑着接过纸袋和布偶，指尖触到布偶柔软的棉布，还能感受到里面填充的棉蓬松的质感，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低头看着小兔子歪歪的嘴巴，忍不住笑了：“谢谢你，红豆包闻着就香，这个小兔子也很可爱，比商店里卖的那些流水线做的玩偶有温度多了——你看这耳朵上的锁边，多认真，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真的吗？”刘意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肯定，之前的拘谨消散了大半，“我还怕你觉得丑呢，缝嘴巴的时候线没拉匀，歪了好多次。”
“这样才特别啊。”林观潮侧身让他进来，“快进来坐，我去给你倒茶。”
刘意连忙点头，脚步轻快地走进客厅，目光不自觉地被墙上挂着的新画吸引——那是一幅刚装裱好的水彩画，画的是圣萨西南边的海边落日。
淡紫色的天空渐渐过渡到橘红色的晚霞，海面像是铺满了碎钻，波光粼粼，几只海鸥展开翅膀，在霞光里留下淡淡的剪影，笔触比上次他看到的街景画更添了几分灵动，连海风的温柔都仿佛能透过画布传出来。
他站在画前看了好一会儿，才由衷赞叹：“观潮姐，你的画又进步了！这晚霞的颜色过渡得好自然，还有这海鸥，看着就像要从画里飞出来一样，比上次我在你公寓看到的唐人街街景还要好看。”
“就是最近去海边采风多了，慢慢摸出了点水彩的门道，多练了几次而已。”林观潮端着一个白瓷茶杯走过来，杯里的碧螺春舒展着叶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刚晾到温乎，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刘意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暖。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腔里散开，带着一丝清甜，忍不住点头：“好喝！比我之前在便利店买的瓶装绿茶香多了。”
林观潮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着问道：“说说吧，新工作怎么样？陈老板人还好相处吗？工作室的同事有没有为难你？”
她知道刘意上周去唐人街的陈氏皮具工作室面试，当天晚上就发来消息说面试通过了，这周一开始正式上班，算下来已经工作了五天。
现在看他的状态，倒像是适应得不错。
提到新工作，刘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捧着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也变得格外兴奋，连握着茶杯的手都微微晃了晃：“陈老板人特别好！一点架子都没有，第一天上班就拿着各种皮料教我认——什么头层牛皮、二层牛皮，还有羊皮、猪皮的区别，还教我怎么看皮料的纹理。”
“他还教我用裁剪刀，一开始我总把线条剪歪，他也不生气，拿着我的手一点点教，说‘慢慢来，裁皮要稳，就像做人一样，急不得’。”
“工作室里的一个阿姨也特别热心，她做皮具五年了，昨天教我用缝纫机，我一开始总把线缝歪，她也没不耐烦，还帮我把歪掉的线拆了，重新教我怎么踩踏板……”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皮质钥匙扣，小心翼翼地递到林观潮面前，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宝贝：“观潮姐，你看！这是我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做的，虽然边缘的缝线还有点歪歪扭扭，针脚也不均匀，但这是我做的第一个成品！陈老板说，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还夸我有耐心呢！”
那个钥匙扣是用一小块棕色的头层小牛皮做的，形状是简单的方形，边缘用银色的铆钉固定了一圈，中间缝了一个小小的爱心图案。
只是爱心的线条有些曲折，缝线也时松时紧，能看出缝制时的紧张，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