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陆家府邸内,元敬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床榻上翻看从陆家查出来的罪证。
“倒卖人口,买官冒功,勾结倭寇,这陆家还真是找死啊。”
刚刚赶来,坐在下首的童危夫妇听到元敬的话,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面色十分凝重。
“王爷,这陆家借通商为名向倭寇走私禁售物资,其中不少都是军械,此人同党中定然有军中败类。”
“若只是点军械就好了!”
元敬面色隐隐含怒。
“就怕军机要情泄露。”
“军机要情?”
童危迟疑道。
“王爷,这些年赖您指挥有方,靖海大战是连战连捷,各地方均有斩获,不像是泄露了军机要情的样子啊?您看,这陆家可是从五年前就开始跟倭寇勾结,那时您才刚上任啊。”
“这才可怕。”
这时,在一旁把玩玉把件的郭襄突然插嘴。
“王爷五年前走马上任,陆家五年前勾结倭寇走私军资,太巧了,这可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挖墙根,偏偏挖了五年都没发现,要不是鲁大…大侠今天碰巧戳穿了陆穿,这事怕是藏到天荒地老去!这么厉害的一条蛀虫,王爷五年却顺风顺水,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下大套子。”
听了这话元敬脸色更加阴沉,可看向郭襄的目光却带着欣赏。
“都说郭氏两支,东出女将,西出女相,年轻一代,京城郭氏四女,属雪见武学天资最高,是公认的小女奉先,长安郭氏长女郭珍妮才智最高,是公认的女诸葛,我看大大不对,雪见才思敏捷,见识非凡,也是女诸葛嘛!”
郭襄对于堂堂王爷的夸奖是毫不在意,只是放下手中摆件,走到正堂。
“王爷,按说我一个白身小辈没资格讲话,可方才王爷大度,许我看陆家罪证卷宗,这当前最紧要的事,还是要提醒王爷,以酬王爷信任。”
郭襄开口就让众人惊愕不已。
元敬奇道。
“哦,何事比倭寇之事更紧急?”
“当前最紧急的事,是如何安抚鲁大侠手中那把错金银!”
郭襄便是一番更惊人的话出口。
“安抚他!?”
元敬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面色不虞。
“本王许他大开杀戒,方才斩下多少人头?他还要作甚!杀了本王嘛!”
郭襄出言辩解。
“王爷!陆家与人口案有牵连,还是专做延州府分销的重要赃点,鲁大侠昨夜亲口立誓‘与人口案有关的人妈祖都留不住’,今天他就敢在妈祖像前拔刀杀人!脾气秉性何其暴烈!
陆家和那些跟人口案有牵连的人,他必定不会放过,到时候一把错金银真放开了杀,别说几十颗人头,一百颗、两百颗都挡不住!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在杀人的路上了!”
元敬听了更是怒气勃发!蒲扇大手猛地将手中书卷丢在地上,砰的一声,青石地砖粉碎四溅。
“他敢!这延州府是朝廷的延州府!杀谁,都得本王同意!”
郭襄毕竟年纪小,闻言顿时急了,无视了姐姐姐夫疯狂的眼色,开口急道。
“王爷,鲁大侠也是小宗师!若论身份,您二位平起平坐!”
元敬哪听得了这话。
“平起平坐?他还得靠领奉国令保命!也配跟我谈身份!论身份,他是皇家的家奴!”
“哦?是么!”
门外传来一声断喝!
室内众人望去,只见鲁浔二人站在门前,那把江湖无二的错金银,正在鞘中隐隐嘶鸣。
“鲁大哥!”
郭襄见了鲁浔十分惊喜,不顾元敬愤怒的眼神冲到鲁浔身前。
“鲁大哥!你是来找雪见的么?”
鲁浔看着郭襄那不断挤眉弄眼的大眼睛,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妮子,给我台阶下呢?
可走到今日,鲁浔便不能停下,停下证明他的刀不快,刀不快,江湖上甚至人世间就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
“郭姑娘的好意,鲁某心领,可僧道念经,祭祖烧香,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
说完,鲁浔错身而出,几个大步走到庭院正中。
“王爷,背后论人不是英雄所为,堂堂十三太保,有什么不满,当面说!”
元敬心知自己说错话,小宗师再怎么年轻也是小宗师,绝无让人如此欺辱的道理,可鲁浔太年轻,比他延平郡王的世子都小,再加上入江湖还不足月,这让他忽略了此人的武功。
可如今背后辱人被抓了正着,正主逼上来更是连台阶都不给,元敬作为老牌小宗师、当朝王爷、十三太保、闽省军方之首,如何肯服软?当即冷哼一声。
“见了本王,连头面都不露,这就是你鲁浔的礼数?”
“山野村夫不懂礼数,只知天公地道、周礼大不过道理!不知道鲁某做了什么错事,要让王爷如此说三道四!鲁某倒想知道,十三太保、内六外七,不是皇族的七位太保,是不是都认自己是哪个皇族贵胄的家奴!”
让人拿住话头,元敬顿时语塞,武人重名声大过重生死,没有心气也练不成宗师境界,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就算自绝于小宗师圈子了,外臣宗师单就碍于名声,恐怕也不会再跟他交好,毕竟,大家都是小宗师,谁愿意当你的“家奴”?
“哼!本王说什么还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来此所为何事!我等正在查陆氏通倭案,军机要务,闲杂人等不得参与!给本王出去!”
鲁浔见元敬一脸沉怒,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用力,刀刃慢慢拔出,浑身上下弥漫森寒锐气。
元敬见鲁浔头这么铁,又如此不尊重自己,一点尴尬被抛到九霄云外,顿时怒意勃发,伸手将亲卫抱着的三叉戟摄在手中,重重一顿,苍茫水汽弥漫开来。
独属于小宗师一档高手的“势”在二人身上展开,陆宅庭院广阔,可院内其他人却被两股气息压得胸闷心慌,运功抵抗才有缓解。
可随着二人气势不断攀升,鲁浔身边的花草枝叶在锐气侵袭下纷纷撕裂,如同被利刃摧残。元敬所处的宅邸更是不断摇晃,如同大浪中的破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众人再也经受不住,不断退后,直到离二人五丈开外方才止住脚步,相互惊疑对视,都未曾想到鲁浔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竟然真能跟老牌小宗师对峙到这种程度不落下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惊骇。
噌!
鲁浔突然收刀入鞘。
元敬释放的“势”没了对手,猛然冲向鲁浔,却如同江水冲过礁石,自两侧分开,却不能伤礁石半分。
“全性保真?这小子混元派功夫的造诣竟也到了这等高深的境界?”
元敬作为小宗师很是知道这一招的玄妙,心中对鲁浔更加重视,对方才的话竟生出几分悔意。
他正想着是否该开口挽救一二,鲁浔一句话却将他逼到悬崖边上。
“军机大事,鲁浔确实不该插手。陆家的罪过,也可以由朝廷来清算,不过想来王爷也没心思管人口案的其他余孽了,不如就让鲁某代劳吧。”
隔着鲁浔的黑面纱,元敬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得意。
“您看可行?王爷?”
可行?如何可行!
元敬心中疯狂怒吼!
“不行!”
此话一出,鲁浔刚收起的气息骤然放出,院中草木顿时被锐气摧割,扬起满院残叶。
噌!
金银刃带起炽热刀气带着酥麻电劲将众人逼得运功抵挡。
“王爷,过分了吧!”
火刃雷刀之后,是鲁浔森寒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