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不知的是,就在大殿之外,鲁浔正一脸玩味的按着浑身发抖的卓凌昭。
“消消气,消消气,你们这群东西多数都这个德行。”
被拽着离开的卓凌昭一甩手。
“鲁大侠何苦羞辱卓某,此事虽有卓氏不孝子弟参与,但与卓某绝无干系!”
鲁浔做了一个伟大的摊手。
“方才你也说此事与卓氏绝无干系。”
卓凌昭一时语塞,好一会愤愤不平的表情才变作迷惘。
“晓松叔…卓晓松怎会变成这样!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来。”
鲁浔看他冷静了就松开了手。
“他们只是不把别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罢了。”
说着鲁浔冷笑一声。
“这样也好,我也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卓凌昭无力的摇头。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却要将刀磨得更利。”
“立地成佛?”
鲁浔嗤笑一声。
“佛刀若斩不尽魑魅魍魉,成哪门子佛?开平寺里,那佛可坐在那呢!正好——”
鲁浔骤然抬眼,目光如刀。
“我说过妈祖留不住恶人,明日,我要看看神收不收那九头虫!”
卓凌昭听了这话先是张了张嘴,而后沉声开口。
“鲁大侠,桌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鲁浔面无表情,悄然绷紧肌肉。
“你若是想替卓晓松求情,咱们就在这先做过一场。”
“不!桌某之请,是请鲁大侠将卓晓松留给我!”
卓凌昭一脸坚决,带着方才杀人时都没有的凶狠。
“家门不幸出此败类,作为主宗弟子卓某责无旁贷,明日武会之上,我会与你一起揭发卓晓松,亲自清理门户,洗刷家族污名!”
鲁浔看着卓凌昭义正言辞不似作伪,握紧刀鞘的手微微松了一些。
“谷梁春秋云:亲亲相隐,你如此揭露族亲,不怕卓庄主责怪?”
“亲亲相隐?腐儒之言!”
卓凌昭大义凛然的开口反驳!
“公羊春秋云: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今我以私情而害公理,来日他人以私情害我时?苍天岂会眷我!”
“好!有趣,太有趣了!”
鲁浔击刀叫好。
“卓兄,明日你我二人就闯一闯这延州武林盛会,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
卓凌昭恨恨开口。
“盛会?贼窝而已!”
鲁浔调笑道。
“不过,卓兄建州人士,掺和延州的事,以大宗伐支脉、以大派压小门,违背江湖道义了吧!”
卓凌昭正色否认。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天公地道,不用跟他讲江湖道义!”
次日,开平寺内人声鼎沸,立在侧院的妈祖殿前,被各路武林败类、装作不知身边都是败类的败类、不知道身边都是败类的蠢货挤得水泄不通。
卓晓松依旧一身素着,勉强把自己塞到凳子里,周围具为武林宗派,位位沐猴而冠,看着相对文明;九头虫一身锦服,整个人抽抽巴巴的架在椅子上,脖子上带着三寸大的纯金佛牌,如同带了项圈的细狗,身后描龙画虎的、坦胸露乳的,各个人面兽心,基本未曾开化。
寺内园林造景里,吃饱了的飞禽走兽相互嬉戏,两处场景好似镜子,照出个相映成趣。
巳时二刻,肥头大耳的和尚顶着两个能盖住颧骨的黑眼圈,腆着怀胎九月也似的大腹,带着满身脂粉气,神色坦然敲动敬佛的晨钟。
三通响罢,门外人声大震,原是九首龙鲸延平郡王元敬到场。
一干武林人士连忙起身出迎,只见一队蓝金甲卒开道先入,分立两侧后迎入一位昂藏大汉。
此人年龄五十出头,身高近丈、腰大十围、体阔如瓮、膀粗如罄。身着蓝金鱼鳞内甲,外穿同色蟒花文武袖,腰间囚牛玉带吞吐寒光,满脸浓须铺开,直如鲸颌;脖侧板厚帽高,两边拧出四颗肉球几乎接耳,随步伐呼吸不断起伏,似生了八颗小颅一般,不知是天生神异、还是奇功练就。走起路来如熊行象动,配上一双紫色异瞳,扫视之下无人敢不起身,威风霸气,震慑全场。有诗为证:
九首吞天踏浪行,鲸躯长阔夜叉惊。
蓝袍淘尽东海水,紫目开阖是阴晴。
气宇轩腾沧澜定,掌动雨雪缚风云。
倘使郡王兴震怒,闽江百里起雷霆。
作为延州武林代表,卓晓松越众而出,抱拳行礼。
“今日延州武林同道小聚,幸得郡王赏光到场,我等众人不胜荣幸,王爷,请上座!”
元敬紫瞳微偏看向卓晓松,眼中神色莫名。
“今日延州盛会,想来热闹非凡,本王自然要凑个热闹。”
随后便大步越过卓晓松,坐在首位之上,特制海南红木座椅发出剧烈呻吟,仿佛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大象。
主宾落座,文茶武酒,演完寒暄交流、众人推议、三请三辞这三个常规节目后,卓晓松“众望所归”,暂为魁首,起身抱拳一圈,正色开口。
“郡王、诸位同道,延平武会自卓氏迁入以来多有筹办,为武林同道交流之会,偶尔也做大事商议之用!今日之会,本应宾主尽欢,奈何意外难免,不得稍作侵用,一陈冗扰,请众位英雄共商。”
旁边一位黑衣老者,抿着茶水,不阴不阳。
“卓庄主,是何等大事,竟要延州武林共商?”
一光头大汉附和。
“就是!还闹到王爷面前,小题大做。”
受人奚落,卓晓松也是不恼,偷瞄了一眼拄着下巴看戏的元敬,说话面不改色。
“自然是事关延州武林同道安危的大事!”
“危言耸听!”
光头大汉一拍桌子。
“延州武林诸多英雄在此,王爷在此,谁人敢如此猖狂?”
“此人就敢!”
张须敖阴沉开口。
“陈家洛,你闽江帮在十八坞的人手才被清洗,这么快就忘了?”
“你!”
大汉先是一怒,随后惊疑不定。
“你是说鲁砍…煌天刀鲁大侠?”
张须敖阴笑出声。
“陈帮主看来真是损失惨重,消息都不怎么灵通了,竟不知鲁浔昨日已经入城?快走吧,否则回去时让鲁浔截住,再丢了脑袋!”
“你!鲁浔已经到了?”
“自然!”
张须敖拍案而起。
“七日前鲁浔此人出入江湖,年轻气盛,依仗宗师之力,以行侠仗义为名,行滥杀无辜之事,自三日前入我延州以来,已经错杀上百英雄好汉,手段之狠辣,直如修罗现世!”
卓晓松接过话头。
“数百江湖武人可都是我延州的英雄好汉,未来靖海开波,少不了要为百姓执刀,可如今,大好头颅却死在同族之人的倭刀之下,何其荒谬!真是让人痛心。”
说完,还拿起一杯酒,洒在地上。
“鲁少侠行侠仗义并非错事,只是年轻气盛,难辨忠奸善恶不说,还喜小罪重罚,手段太过!昨日他已入巨岳城来,在坐诸位平心而论,厮混江湖谁没出过纰漏、错伤过百姓?若叫鲁少侠如此清算,有几个能活?”
一旁袒胸露乳,手持九环大刀的壮汉惊慌开口。
“卓庄主名满延州,正应代我延州武林同道与鲁宗师说情啊!咱们在这议个什么劲?”
“卓某试过了,可惜,唉!”
卓晓松一脸悲天悯人。
“昨日傍晚,卓某本想亲自前往,可泉州府鼓浪、清源、九龙江帮的朋友在我府上做客,听闻此事后言我为事主,出面不便,有自我开脱之嫌。便自告奋勇,带我前去迎接鲁少侠,在下为鲁少侠摆宴接风,诸位都知我卓氏俭朴持家,酒菜虽薄,却已是尽表诚意,鲁少侠也吃的快活。可未曾想!”
他摇头叹气。
“鲁少侠吃饱喝足后,泉州的朋友便将请托说出,还将在下准备的川资奉上,只求他少造杀孽。可鲁少侠不仅不肯收手,还将泉州的朋友打杀一顿,九龙江帮五个堂主身首异处,三位一派之主各个带伤。”
“什么!此人竟然如此跋扈!本以为惩奸除恶是个英雄,没成想竟是个草菅人命的凶贼!”
一旁的蠢货拍案而起,其他蠢货和败类应声附和,不少人有亲友死在鲁浔刀下,纷纷大报冤屈,一时间大堂中如同菜市场一般吵吵嚷嚷。
“诸位慎言!慎言啊!”
卓晓松放任到气氛群情激奋,才满意开口。
“鲁少侠少年得志、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可以理解,本质尚好,只是缺乏引导,奈何我卓氏宗师坐镇建州不便前来,无法对其耳提面命,指教江湖规矩,而在下出面说情又不起作用,只能借今日之机请王爷出马,救一救延州英雄。”
众蠢货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对!纵观延州府上下,除延平郡王外,这鲁浔已是无人能治!”
“王爷既有天家王爵,更有前辈身份,这鲁浔见到王爷必定俯首帖耳,再不敢滥杀无辜!”
“王爷,您为延州武林魁首,只有您能救救我延州人于云州凶人的刀下啦!”
卓晓松一看气氛已起,微不可察的一笑,随后振臂而呼!
“所谓‘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骢俊骑,小疵难免’,被杀的英雄好汉有多少罪不至死,未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却倒在鲁浔屠刀之下!王爷!延州武林如今人人自危,还请王爷仗义出手,救救这些大好儿郎啊!”
“是啊王爷,救救我等!”
“王爷,若此事不了,延州武林恐受重创,来日靖海大战再起,延州何处募兵!”
“王爷!”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