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认得我,还敢在我面前露底?不怕我杀了你?”
郑克爽看着鲁浔,眼神中透露出几丝阴冷。
他虽然自恃身份,但绝不是无能纨绔,即便是取巧,小宗师也终究是小宗师,天下间二万万生民,这样的人物也堪堪百余位而已。
可自己面前这小子,才二十五岁就已参破了困顿他一生的桎梏,他如何会小看这样的人。
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小宗师还叫未成长起来?那他自己算什么?
郑克爽心知这等天纵奇才要么交好要么埋好,因宗门武学泄露产生的杀意很快被压了下来。
“郑宗主要杀人,总不能让人坐以待毙吧。”
鲁浔站直了身体,神情恬淡。
郑克爽剑眉一挑。
“你盗我宗门绝学,我对你出手有何不可?”
鲁浔不卑不亢。
“您出手时,并不知情。”
郑克爽细目一眯。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鲁浔抬眼一笑。
“郑宗主,我想走,你留不下我。”
空气中骤然安静,二人四目相对,无形气势在虚无中碰撞。
突然,郑克爽笑了。
“放眼武林,见到你的武功,你都只有二条路。”
鲁浔一叹气。
“确实,要么是盗功之贼,要么是海门之徒。”
郑克爽眼神中带着探究。
“你还有一条路。”
鲁浔看向白花甸方向。
“我未必走这条路,郑宗主却要走这条路了?”
郑克爽了然。
“看来你见过那条路了。”
鲁浔一脸好奇。
“您家都从这条路跳出来,为何又跳进去?”
郑克爽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想走邪路。”
鲁浔一脸荒唐。
“现在就不是邪路了?”
郑克爽声音严肃。
“事涉宗门秘辛,你听了就要走我给你的路!”
鲁浔神色无奈。
“我不姓郑。”
“你姓朱么?”
“为何要姓朱?啊!原来西门是朱。”
“只要你不姓朱,你就可以姓郑。”
“郑宗主,明人莫说暗话了吧,我就算姓郑,你敢让我跟郑大少姓一个郑么!你敢么?你信么?”
听了这话,郑克爽瞬间沉默,在说话已是语气冷硬。
“你走得,海门村走不得。”
鲁浔听了这话神色顿时凶狠起来。
“海门村走不得,海门宗走得?”
“你敢威胁我!”
“我二十五岁,年轻气盛,有什么不敢?”
空气中又是尴尬的沉默。
“你可知那条路为何是邪路?”
“江湖从不认为海门宗是邪路。”
“江湖是江湖,路是路!”
听了这话,鲁浔面露思索,第一次拱手全礼。
“请郑宗主指路。”
郑克爽也不含糊,运起“论天罡气”,显出星辰列宿的内力外景。
“‘黄天道’之所以沦为魔门之属,自然是因为其门派功法已经走上邪路,这‘论天罡气’看似玄门正宗,奥妙非常,实则越是修炼越是性情冷淡,最终直指太上无情,修炼此功者便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且‘论天罡气’虽能化纳万千内力、变幻无穷,但每次转换必有异种真气残留,轻则内功驳杂,前路断绝,重则真气冲突、爆体而亡。”
鲁浔感知了一下那几乎郑克爽那近乎机械的星宿内力,又内视了一下自己生机勃勃的青白真气,却不做声,只是发问。
“海门宗既然传承百年,想来已经找到修正之法了吧。”
“修正?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郑克爽叹息出声,随后变幻武学,交替显出无形气劲与龙王之躯。
“你非朱氏,家住海门,武功来源我已有猜测,那你必然知晓龙王功的秘辛,龙王功有破邪归正之效,确实足以纯化‘论天罡气’,可佛法参悟岂是容易?佛法修为不足,越练下去,二者就越势同水火,只能以混元心法调和,可混元心法本就标新立异,更是天性排斥他法,幸得先祖悟出‘娜迦歌诀’,能借助此功化戾气为祥和。”
鲁浔内视自己体内。
‘龙王功’的龙猛法意持续不断的锉下‘论天罡气’内残存的异种真气;
‘混元气功’将‘论天罡气’的异种真气消磨粉碎、去芜存菁,变作纯粹真气;
‘论天罡气’吸收纯粹真气壮大自身,又转化为刚化纳的‘混元一气’,推动‘混元气功’向‘混元一气功’飞速提升;
‘混元一气功’又倒灌肉身,将‘龙王功’中凶戾部分消磨锉掉,锉的龙猛法意愈发庄严宏大;
整个过程在‘娜迦歌诀’的内气振动下安静祥和,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循环。
“你,什么眼神?”
郑克爽见鲁浔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其中似乎有怜悯、有嫌弃,不由开声询问。
“没什么,郑宗主您继续。”
鲁浔收起“小老弟你也不行啊”的神态,恭敬的继续听课。
“总之,三门武学互为补充,只要一门突破小宗师,就能利用三门武学相互转换,将其他两门一并推到小宗师之境,照理说应当远胜他人,可我海门宗却位列十六宗姓末尾,你觉得原因何在?”
鲁浔再度内视,而后思索片刻。
“该是法意不通、恃力过关的缘故,若是依仗‘龙王功’或‘混元功’这两门法意纯粹正大的武学晋位宗师,自然高枕无忧,可若依仗‘论天罡气’这门邪功突破,其他两门法意不全,无法钳制邪功。”
郑克爽叹了一口气。
“不止如此,混元心法排斥万法,功法更是不全,修行不足只能‘保真’不能‘全性’,更遑论‘假物’,越炼冲突越大。
‘龙王功’更是如此,若禅悟不足,便无法控制效法海兽炼体时产生的兽性,不仅如此会变得暴躁弑杀,还会因为无法练成海兽体魄,顶不住海河尚那‘炼精反体’之能!”
“那岂不要阳枯转阴,经脉逆行!”
鲁浔忍不住脱口而出。
“怪不得小宗师寿元百五,可海门宗宗主却极少天寿八十!原来在这了!可这等害人的邪功,郑氏为何还要一代又一代传下去!”
郑克爽面色坦然。
“因为郑氏需要一个练成‘天罡混元童子功’的宗主!”
鲁浔看着郑克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感叹。
“怪不得海门宗非宗主不可学‘论天罡气’,原来如此,郑宗主为了家族宗门,有大牺牲、大无畏,令人佩服。”
而后又看向白花甸方向。
“看来,这就是海门宗一直以来寻找的出路吧。”
郑克爽面无表情,只是身上的气势变得愈发凌厉。
“所以,你不能挡我。”
“可你儿子要杀我亲友。”
“有你在,我不会让此事出现。”
“可郑少杰入魔教,起魔灾,罪大恶极。”
“你我也炼魔功,按照朝廷法度也罪大恶极,可我是天下十六宗姓,高宗朝受封的武勋,世袭罔替,你未来也未尝没有机会。”
“我是起了魔灾,还是害了无辜?”
“江湖争斗每天死的人比魔灾不多?鲁大侠要不要去制止一下?”
“强词夺理,江湖争斗你情我愿,落子无悔,可这些老百姓何其无辜!”
“无辜?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修炼魔功,这些人是不知道,还是被逼着练得!”
鲁浔沉默一下,毫无感情开口。
“郑宗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克爽听了毫无波动,反而有些可惜。
“可惜了你一身本事,如此气量,难成大事。”
鲁浔忍不住反唇相讥。
“什么气量?草菅人命的气量?”
郑克爽看着鲁浔好一会,突然暴起冲了过来。
因郑克爽毫无杀意,鲁浔应对不及时,被一个耳光重重扇飞。
这一耳光扇完,郑克爽好像终于撕开文雅外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蔑视、诧异、荒唐。
“你在摆什么架子?”
“练成上等武功了,你就以为这世道围着你转了?”
“一副正义凌然的嘴脸,你在嘲讽谁?你能赢我么?你赢了我了么?啊!”
“行侠仗义的信念?给你个忠告,把那些狗屁东西丢掉!”
“你吃了多少苦?你家境也不怎么样吧,二十五岁自己摸索修成小宗师,此等天资居然连一门合适的外功都没有!”
“好不容易爬到这里,要再回去么?你吃了那么多苦,是为了做黔首么,那你就去种地啊!”
“天家与天下武门共治天下,亘古如此!以史为鉴啊小子!站在武门旁边!放下自尊心,抓紧武道的机遇往上爬啊混小子!”
“不拥抱武力,与它抗争的人!有成功的么?历史上没有这种人!有么?讲一个出来听听!”
“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小子!真是可笑至极!”
“你现在因为这么一帮屁民,一帮都活不过你一半岁数的屁民,挨了我一耳光,你开心么?”
郑克爽再不掩饰天下武宗不可一世的嘴脸,疯狂输出。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郑克爽的脸凑到鲁浔面前,眼神中透露出嫉恨的神色。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天赋凌然,却踏马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而耽误练武的天才!你们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却他妈毫不珍惜!”
说完这话,郑克爽站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一巴掌是我心善,希望你够聪明。”
风一时也不敢喧嚣,小心翼翼的驱散二人间癫乱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鲁浔慢慢翻了个身,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武学真是个好东西!”
“呵呵,你终于明白武力的意义了?”
“不,我是明白武道的意义了。”
“什么?”
“郑宗主。”
鲁浔翻身而起,揉了揉脸,笑着看向郑克爽。
“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龙王功’就不会出现在世界上了!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魔门也早踏马一统天下了。”
说着,鲁浔伸手比划了“韩男愤怒”手里捏。
“这个世界还能有那么一点能看的样子!就是因为有些武道只有有些人能修炼,而这些人,恰好不包含你。”
“你!”
练不成‘龙王功’对于郑克爽来讲是最辛辣的嘲讽,好一会,他才语气森寒的道。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一点都不聪明!滚回你那破村子去吧!”
“哈哈哈!别生气我的郑大宗主,做个交易吧。”
鲁浔笑着摇头。
“交易?”
“对,您刚才说的没错,人是得抓住机会。”
鲁浔步子里倒歪斜,吊儿郎当走到郑克爽面前。
“我现在就抓住机会了。”
郑克爽轻蔑一笑。
“你?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有!”
“你有…”
“您现在得付出点什么,换我放您,去抓您儿子。”
鲁浔打断郑克爽的发言。
“否则,我就把您牵制在这。”
看着郑克爽逐渐变形的表情,鲁浔开心的笑了。
“您说,我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