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门再次开启,混沌气息如潮水般涌入又平息。七日之期已至,六圣身影重现于那无始无终的鸿蒙空间。中央云床依旧,封神榜与打神鞭静静悬浮在鸿钧道祖身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天道威压。榜上混沌气流翻涌,三百六十五个暗金神纹若隐若现,如同三百六十五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决定着洪荒众生命运的圣人。
气氛比七日前更加凝滞。元始天尊面沉似水,头顶白莲虚影光华内敛,三宝玉如意被握得死紧,指节发白。通天教主青袍猎猎,背负的青萍剑发出低沉的嗡鸣,锐利的目光扫过封神榜,又冷冷瞥向元始,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老子垂眸骑牛,仿佛神游物外。西方二圣,接引愁苦更甚,准提眼神闪烁。女娲娘娘则是一派超然。
鸿钧道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诸圣:“签押封神榜,以定周天神位,疏解劫气,维系洪荒。此劫终局,当应于五百年后人间王朝更替之时,借人道鼎革之机,完此杀劫,尔等自行商议。”
话毕,身影模糊间消失不见。
准提道人便抢先一步,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无奈,声音带着悲天悯人的腔调:“各位师兄师姐,此封神榜,乃为昊天上帝统御三界、梳理乾坤而设,所需神位,皆为充实东方天庭权柄。我西方教,僻处西陲,地瘠民贫,教中弟子寥寥,且皆以清修寂灭为念,不谙俗务,更不习东方礼法天规。若强令我教弟子入此东方神道,恐非但不能助昊天上帝,反生龃龉,乱了天庭法度。此乃东方天庭之事,与吾西方…实无甚瓜葛啊!”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宝相庄严,仿佛字字发自肺腑。
接引道人配合着叹息一声,愁苦之色几乎要滴落下来:“善哉,师弟所言极是。我西方只求一方净土,渡化有缘,实无意也无力掺和东方天庭神职。各位师兄师姐明鉴!” 两人一唱一和,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摆得十足十,全然忘了平日来东方“打秋风”、“看啥都与西方有缘”的嘴脸。
女娲娘娘亦微微欠身,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各位师兄。吾虽掌造化,然无门无派,座下仅寥寥侍女灵禽,皆非应劫之身。人族乃吾所造,然其气运起伏自有定数,吾亦不便过多干预。此封神之事,关乎天庭神职与玄门道统,吾…实无合适人选可填此榜。” 她姿态超然,点明自己无教派根基,置身事外的理由比西方二圣更加充分。
老子眼皮微抬,古井无波的目光扫过封神榜,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老道立人教,仅得一徒玄都。此子性喜清净,长居八景宫中炼丹悟道,不履尘世,不沾因果。若连他也要填入此榜,老道门下,道统何存?岂非断了传承?” 话语虽轻,却让元始和通天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太清门下就一根独苗,谁敢动玄都,便是与这位深不可测的大师兄彻底撕破脸!老子说完,便再次垂眸,仿佛事不关己,却又像一块定海神针,牢牢护住了自己的底线。
压力瞬间全数落在了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身上!
元始天尊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对西方、女娲置身事外的不满,目光转向通天教主,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通天师弟,你截教门下号称‘万仙来朝’,弟子遍布洪荒,根性深厚者有之,福缘浅薄者亦众。此三百六十五位神职空缺,正可由师弟门下根性稍浅、道行稍逊者填补。一则,全了神位之数,化解劫难;二则,入天庭为神,亦是正果,总好过劫中化作灰灰。此乃两全其美之事,师弟以为如何?” 他刻意将“根性稍浅、道行稍逊”几字咬得清晰,仿佛在暗示截教弟子多为劣质品,合该上榜。
“呵!” 通天教主闻言,一声冷笑如同金铁交鸣,在寂静的紫霄宫中格外刺耳!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剑气勃发,将周围的混沌气流都切割得嗤嗤作响,目光如电直射元始:
“元始师兄!好一个‘两全其美’!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次量劫因何而起?!” 通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与质问,“若非你玉虚宫门下广成子,依仗番天印之威,在涿鹿之野屠戮九黎百万凡俗生灵,造下无边杀孽业力,污秽天地,焉能引动此等滔天劫数?!祸是你阐教闯下的!业是你玉虚宫造下的!”
他戟指元始,字字如刀:
“如今大难临头,你不想着如何清理门户,承担罪责,反而将主意打到我截教头上,要我万仙来朝的弟子去填你玉虚宫挖下的巨坑?!凭什么?!”
“就凭你阐教自诩‘盘古正宗’,视我截教‘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如草芥?!就凭你元始天尊脸皮够厚,心够黑?!”
“放肆!” 元始天尊被戳中痛处,勃然色变!白袍鼓荡,三宝玉如意光华暴涨,玉清仙光与通天的上清剑气在虚空中激烈碰撞,发出噼啪爆响!整个紫霄宫的混沌气流都因二圣的怒火而剧烈翻腾!
“通天!你休要血口喷人!广成子之事自有公论!你截教门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因果纠缠,劫气深重者不知凡几!此劫之下,本就首当其冲!我让你弟子填榜,是给他们一条生路!莫要不知好歹!”
“生路?永受封神榜束缚,修为不得寸进,如牛马般供天庭驱使的生路?!” 通天教主怒极反笑,“那我截教弟子宁愿在劫中争那一线仙道生机!也比去填你那狗屁神道强!要填,你自己填去!把你那十二金仙都填上去!”
“你…!” 元始天尊气得浑身发抖,玉如意直指通天,却一时语塞。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咬定对方是祸首,一个指责对方是垃圾堆。场面彻底僵持,紫霄宫内圣威激荡,混沌翻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爆发圣战!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够了。”
一声平淡无奇,却蕴含着抚平一切躁动力量的声音响起。太清老子缓缓抬起了眼帘。他那双仿佛阅尽沧桑、洞悉万物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面红耳赤的元始与怒发冲冠的通天,最终落在前方那暗金色的封神榜上。
没有斥责,没有劝解。老子只是平静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对着封神榜遥遥一点。
嗡——!
一道清之又清的玄奥之气自老子顶门庆云中升起,带着清净无为、却又浩瀚深邃的圣威!清气在空中一旋,化作一个与老子面容有七分相似,却更显苍老古朴、身着阴阳鱼道袍的老者虚影——正是太清圣人的善尸化身,太上老君!
那老君虚影对着老子本尊微微颔首,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投向封神榜!
轰!
封神榜光芒大放!榜上一个暗金神纹骤然亮起,爆发出璀璨的紫金光芒,瞬间吞噬了太上老君的虚影!光芒敛去,只见那神位之上,清晰地浮现出四个蕴含无上道韵的古篆神文——“太上老君”!位置赫然在八部之上,隐隐为众神之首!
一尸填榜!
整个紫霄宫瞬间死寂!针落可闻!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愤怒的表情彻底凝固,眼中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惊!西方二圣目瞪口呆,接引的愁苦僵在脸上,准提手中的七宝妙树都忘了晃动。女娲娘娘亦是凤眸圆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谁也没想到!一向清静无为、超然物外的太清圣人老子,为了打破僵局,竟如此决绝狠辣!直接将自己斩出的、寄托大道感悟的善尸化身,填入了封神榜!这等于主动将自身一部分道果,永远束缚于天庭神位之中!虽非本尊,亦是惊天动地的牺牲与决断!
元始天尊看着榜上那刺目的“太上老君”四字,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握着三宝玉如意的手剧烈颤抖,最终“当啷”一声,玉如意竟脱手坠落在脚下云气之上!他嘴唇哆嗦着,看着老子那平静无波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惭与压力瞬间淹没了他。大师兄连善尸都填了…他元始,还能如何?
通天教主亦是倒吸一口冷气,周身剑气瞬间收敛。他看着榜上大师兄善尸的名字,又看看老子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心中翻江倒海。大师兄此举,是表率,更是无声的逼迫!他通天若再强硬抗拒,不仅彻底得罪死了元始,连大师兄这边的情分也难保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唯有封神榜上“太上老君”的神纹熠熠生辉,无声地嘲弄着诸圣的算计与争执。
良久,元始天尊脸色铁青,弯腰默默拾起坠落的玉如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不再看通天,僵硬地抬起手,指尖凝聚玉清仙光,对着封神榜隔空书写。榜上光芒连闪,一个个神纹亮起,聊聊十几个名字。
……
一连串名字浮现,皆是阐教外门弟子或记名弟子,修为多在真仙、天仙之境,在玉虚宫地位边缘,名声不显。细数之下,不过十余人。填完,元始便如同耗尽了精气神,闭目不语,脸色难看至极。
通天教主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与憋屈。大师兄填榜在前,元始敷衍在后,他若再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冷哼一声,青萍剑在背后发出一声不甘的铮鸣。通天抬手,指尖剑气纵横,同样在榜上书写:
“九龙岛四圣(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
“金鳌岛十天君(秦完、赵江、董全、袁角、金光圣母、孙良、白礼、姚宾、王变、张绍)”
“菡芝仙”
“彩云仙子”
……
所填之人,皆是截教外门弟子中名声不佳、或性情暴戾、或根性浅薄、在万仙中也属边缘的存在。数量比元始多些,约莫几十位。填完,通天教主便负手而立,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榜上光芒闪烁,新增了数十个名字,然而对比那三百六十五个空位,依旧如同杯水车薪!大片大片的空白神纹,如同嘲讽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诸圣。
就在这难堪的沉默与大片空白中,云床上的鸿钧道祖身影闪现。那淡漠的目光扫过榜上寥寥可数的名字,又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诸圣,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榜…便如此签押了?”
元始、通天、老子皆沉默。西方二圣眼观鼻鼻观心。女娲娘娘微微摇头。无人应答,便是默认。
鸿钧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
哗啦啦!
封神榜与打神鞭化作两道流光,飞入他的袖中隐匿不见。
“神位未满,因果未消。劫数运转,自有定数。” 鸿钧的声音如同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封神大业,需有应劫之人持榜执鞭,代天封神。此人身负‘飞熊’之相,乃天命所归之封神执掌者。”
“飞熊之相?” 诸圣皆凝神细听。
“待其出世,拜入尔等三教哪一门下…” 鸿钧的目光在老子、元始、通天脸上一一扫过,“此封神榜与打神鞭,便赐予哪一教,由其主持封神事宜,代天行罚,完此杀劫!”
言罢,鸿钧的身影连同座下云床,开始缓缓变淡,最终彻底融入那无始无终的混沌鸿蒙之中,只余下那句决定性的箴言在诸圣元神中回荡:
“尔等…好自为之。”
紫霄宫内,混沌气流依旧缓缓流淌,却仿佛染上了一层无形的血色。诸圣面面相觑,各怀心思,最终默默作揖,身影相继消散。
元始天尊离去时,目光阴沉地瞥了一眼通天教主消失的方向,袖中手指掐算不休。通天教主则冷哼一声,青萍剑发出一声清越却充满战意的剑鸣,撕裂混沌而去。老子骑上青牛,身影没入混沌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紫霄宫深处,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
封神榜已签,虽未填满,杀劫之轮却已无可逆转地开始转动。而那身负“飞熊”之相、将执掌封神大权的应劫之人,此刻尚不知在洪荒哪个角落孕育。诸圣道统,亿万生灵的命运,皆系于这未知之人一身。一场席卷天地的滔天杀劫,伴随着诸圣离去的脚步,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