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薰门外有几个摆摊卖字的书生,说什么“官家性情大变恐非吉兆”。\"她手上力道依旧轻柔,声线却绷紧了,\"第二日便被大学生砸了摊子,骂他们是“金人细作”。”
林木森忽地抓住她手腕:\"皇后觉得呢?\"
铜盆里水面微晃,映出她狡黠的笑:\"臣妾只庆幸,那年潜邸初见时,您没露出如今这副杀伐果决的模样。”指尖划过他的箭疤,娇嗔道:“否则臣妾哪敢在您醉酒时,用团扇敲您额头?”
窗外风雪骤急,却盖不住浴池内的温情。林木森忽然将她打横抱起,锦帐落下时低叹:\"朕若早醒十年......”
余音还在交缠的青丝里,皇后以指封唇,眨动着睫毛,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现在刚好,臣妾正当年华,陛下英武如神。”
龙床上的欢愉之声逐渐地沉静下来,郑皇后散了发髻,乌发如瀑步般垂落。她执起象牙梳,却见林木森伸手接过:\"朕来。\"
梳齿穿过如云鬓发,他动作笨拙却温柔。皇后望着铜镜里映出的身影,忽然道:\"陛下可知,为何臣妾信您不是妖邪附体?\"
梳子蓦地停在半空,林木森心里有些不安。
\"那日您沉睡时,\"皇后转身握住林木森的手掌,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您喊了好多声“不可弃太原”,又喊了三声“皇后快走”。\"烛光在她眸中跳动,\"妖魔鬼怪......怎会惦记这些?\"
象牙梳卡在发结处,从未给女孩子梳过头的林木森手忙脚乱。郑皇后忽然转身,娇柔地说道:\"陛下可知民间女子新婚夜要夫君梳发?\"铜镜里她眼波流转,\"寓意结发同心,生死不渝!\"
林木森的手一抖,他猛然想起那晚皇后陪她蹬城的时候,说的那句“无论陛下是谁,臣妾只认眼前这个誓守汴梁的君王。”
“难道皇后将今晚当做我们的新婚之夜吗?”林木森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悄声道试探到。这个和宋徽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也是最接近他秘密的女人,是不是早已看穿了宣和皇帝皮囊下的灵魂更替。
“臣妾与陛下在一起的每一晚,臣妾都会把它当成我们的新婚之夜的!”皇后娇羞地说道。
\"朕命内造局打把金梳,\"林木森俯身衔住她的耳垂,\"能梳上一百年的那种。\"他希望他的身份,最终能化作史书也不会记载的哑谜。
“臣妾不敢奢求百年,”皇后双眼闪着泪花,“臣妾只求在有生之年,能在陛下身边侍候,妾心足矣!”
林木森将皇后揽在怀里,帐外风雪呜咽,皇后在他怀里絮絮说着琐事:艮岳的鹤群冻死了三只,福宁殿的腊梅开了并蒂花,昨日有老妇跪在宣德门外硬要献上祖传的冻疮药......
\"百姓都道......\"她声音渐低,\"陛下是真武大帝转世呢。\"
林木森抚着她散开的青丝失笑:\"朕倒愿意做一尊门神,\"他的手指穿过皇后漆黑的长发,\"替你挡尽风雪。\"
他们一直聊到四更鼓响,郑皇后忽然撑起身子:\"臣妾差点忘了,张淑妃昨儿递了折子,求陛下允她捐出陪嫁的百亩良田充作军饷。\"
\"准了,\"林木森为皇后系紧松散的寝衣带子,“告诉六宫,捐田的妃嫔,朕会亲自题匾褒奖。\"
\"陛下如今倒会哄人,”她笑着躲开他胡茬的轻蹭,“昨儿专管秀女的李尚宫悄悄问臣妾......\"皇后突然红了耳根,悄声道:”她问陛下何时选秀添嗣。\"
帝王的手顿在皇后的胸上:\"皇后怎么答?\"
\"臣妾说......\"她突然拽倒林木森,在黑暗里咬他的喉结,\"陛下忙着保家卫国......没空播种。”
龙床在微微地晃动,皇后刻意压抑的娇喘声还是令跪在龙床边值守的两个女官,相视一眼,她们羞红了面颊。
五更鼓响,郑皇后为熟睡的帝王掖紧被角。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间,轻声道:\"您梦里都在排兵布阵......\"
案头摊开的北伐草案上,朱批力透纸背......先平江南朱勔,再收燕云十六州。
文德殿的地图上,朱勔控制的江南诸地被林木森的朱砂圈得血红。
宗泽手指重重敲在苏州位置,茶盏震得叮当作响:\"陛下!朱勔在平江府与松江府私设税卡三十余处,连渔民卖条鲈鱼都要抽三成利!”
他顿了顿,“去岁浙西水患,他竟将朝廷赈灾粮转手倒卖。\"宗泽气得胡须直颤,\"此獠不除,必是江南祸患呀!”
李纲瞥了眼林木森:\"陛下,汴京之战时,朱勔曾经献银十万两、并且派家丁五千助战。若骤然问罪,恐寒了......\"
\"寒了谁的心?\"林木森突然冷笑,指尖划过奏折上触目惊心的数字,\"他捐的十万两,不及历年贪墨的百分之一!那五千“义军......”
林木森突然将密信甩在案上,\"宇文虚中已经查实,尽是强征的运河纤夫以及渔民、矿工,而铠甲下全是鞭痕!\"
李纲叹息一声:\"臣并非为朱勔开脱。只是眼下宋金暂和,若大动干戈......\"
\"正因为暂和,才要快刀斩乱麻!“林木森猛地推开窗,汴梁夜市灯火映入他森冷的眼中。
\"朱勔在苏州造地同乐园,假山比朕的宣德殿还高!他养的私兵配着神臂弓......\"他猛地地转身,”宗卿,你应该知道,当年方腊造反用的兵器从哪来的?\"
宗泽的眉头一皱:\"正是朱勔暗中贩售的军械!\"
\"陛下......\"李纲还想谏言,却见林木森拾起案头的《孙子兵法》,\"哗啦\"一声,撕下了\"诸侯自战其地者为散地\"一页,慢慢地将它放到炭火中点燃。
跳动的火光中,林木森一字一顿:\"朕宁可背‘兔死狗烹’的骂名,也要在伐金前把蛀虫碾碎!\"灰烬飘落在江南地图上,恰盖住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