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脚,一点点揉开药膏。殿内静谧无声,唯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原来最深的亲近,不是脸红心跳的悸动,而是像这样,连最细微的触碰都成了理所当然。
在皇上的按摩之下,柳如玉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朦胧中,有人轻轻哼起了小调,像是江南的采莲曲,又像是母亲哄孩提时的歌谣。
再次醒来时,天已微明。柳如玉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顺着手臂望去,大宋天子竟蜷在地毯上睡着了,额头抵着她的枕边,像个守着母亲的孩子。
晨光透过茜纱窗棂,在床榻边描出一线淡金。柳如玉微微侧首,伤口的刺痛让她轻蹙眉头,却止不住心尖漫溢的柔软。
林木森就伏在她枕畔熟睡,凌乱的发丝散在锦褥上,与她的青丝无声交缠。
他眉心还凝着未散的倦意,呼吸轻缓而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鼻尖,带着淡淡的降真香与药草的苦涩。
柳如玉屏住呼吸,她将头一点点地凑近。
皇上的唇边有一道浅浅的褶痕,这是他从昨天就一直紧咬牙关留下的痕迹。她想起昨夜他坐在床沿边为她冰敷冻疮时,这道褶痕也是这样深深陷下去。
一寸,再一寸。柳如玉忍着伤口的疼痛,慢慢地将头靠近林木森,她的唇,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唇。
比想象中更暖,更软。像雪夜里悄然绽放的第一朵梅,像她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所有悸动。只一触便离开,却已用尽全部的勇气。
“唔......“林木森在梦中动了动,无意识地攥紧了她一缕发丝。
柳如玉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忽然红了眼眶。这个为她跪过雪地、熬红双眼的君王,此刻像个寻常书生般毫无防备地睡在她身边。
一滴泪无声地滑入柳如玉的鬓角。
殿外风雪渐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案头那株被取走大半的灵芝上。残余的菌盖晶莹剔透,就像柳如玉此刻通红的眼眶。
紫宸殿早朝的晨钟还未敲响,鲁王赵宗愈便已恭立在宫门外。他双手捧着装裱精美的谢罪折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爷恕罪。“田忠躬身道,“陛下口谕:若有事,可于朝会时启奏。“
昨日那个跪雪求药的君王,今晨竟拒绝了他的单独觐见。这让赵宗愈越发的恐惧了,他昨晚自皇上离开后,就在书房连续抽了自己无数个大嘴巴子。
皇上这一年以来的变化,足以证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自己明明早已知道了这一点,却还要搅弄虎须。
当鲁王随着百官入殿时,发现龙椅上的天子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眼中隐约可见血丝。
田忠还没有念出早朝程式化的例行套语,赵宗愈便出班跪倒,高高地举起奏疏。
“皇叔有事?“林木森的声音不疾不徐。
赵宗愈喉结滚动:“老臣......特来请罪......“
话音未落,宗泽已捧着奏本出列:“臣等联名弹劾鲁王大不敬之罪!“他展开的绢本上密密麻麻满是签名,宇文虚中、李纲等重臣的名字赫然在列。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赵宗愈双膝发软。他突然想起去年自己当众讥讽官家“优柔寡断“时,对方那隐忍的沉默。
林木森看了看田忠呈上的走本,他却没有接。
“诸卿可知?“他忽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丹墀,“昨日太医说,若再晚半个时辰用药,柳姑娘就不在人世了。“
他绕道御案前,指尖轻叩案上那方紫檀药匣,“多亏皇叔的雪山灵芝。“
宗泽愕然抬头,却见天子眼中毫无怒意,反而带着几分玩味:“皇叔这些年收藏的珍奇药材,倒是比太医院还齐全。“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赵宗愈后背湿透。皇上这分明是在点他私占贡品之事!
“不过......“林木森话锋一转,“能救大宋子民,便是物尽其用。“他忽然拿起田忠手中的奏本,走下须弥座,交还给宗泽。
“朕记得《吕刑》有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皇叔既然献药有功,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殿中安静的可怕你,赵宗愈突然重重叩首:“老臣愿捐全部药材充作军用!“
“好,“林木森唇角微扬,“正好北疆将士多冻伤,过了年节,就劳皇叔亲自押送吧。“
文德殿内,炭火噼啪作响,茶香盈盈。宗泽、李纲、宇文虚中三人肃立殿中,神色凝重。
林木森并未急着解释,而是先亲手为三人斟了茶。“悦儿,给几位爱卿赐座。尝一尝朕改良的饮茶方法。”
“陛下,”耿直的李纲还是进言道,“鲁王触犯天规,按律当凌迟!”
“诸卿可知,朕为何不惩处鲁王?“林木森轻呷了一口茶。
宗泽沉声道:“陛下宽仁,然鲁王令天子下跪,此乃大不敬!若不惩戒,恐损君威!“
林木森轻啜一口茶,缓缓道:“鲁王此人,性子刚直,向来瞧不上朕。“
李纲一怔:“陛下何出此言?“
“朕登基之初,沉迷书画,怠慢朝政,鲁王曾当廷斥责朕‘懦弱无能’。“林木森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并非存心羞辱朕,而是恨铁不成钢。“
宇文虚中皱眉:“即便如此,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容他如此放肆?“
林木森放下茶盏,目光深远:“若朕因一时颜面,惩处鲁王,诸卿以为,宗室诸王会如何想?“
三人沉默。
“鲁王虽倨傲,却非奸佞。“林木森淡淡道,“当年金人围城,他率府兵死战不退,最终殉国。“
宗泽愕然:“陛下如何得知?“
林木森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朕只是相信,若真有那一日,鲁王必不会负我大宋的。“
李纲若有所思:“陛下的意思是......“
“北伐在即,朕需要宗室的支持。”林木森目光灼灼,“鲁王在宗室中威望极高,若他能带头捐资助军,诸王必会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