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里藏着张泛黄的信纸,母亲的字迹写着:“等我的砚砚当了妈妈,就知道当年缝这双鞋时,针脚里全是心跳”。
林砚之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颤,顶针从绣绷上滑下来,落在虎头鞋上。鞋面上的金线被震得轻轻跳动,像谁在隔着时光轻轻叩门。她忽然想起怀孕初期孕吐厉害的那些日子,总在深夜闻到野菊香,那时还不懂这味道从何而来,此刻望着鞋里的野菊梗,才惊觉是母亲当年藏在布底的牵挂。
苏晓抱着本婴儿相册走进来,相册封面绣着朵野菊,是茶寮老板娘托人送来的,“她说这是沈师傅十年前就备好的,说要等小宝贝来填照片”。翻开第一页,贴着张母亲手绘的婴儿图,旁边用银线绣着行小字:“要像野菊一样,在风里也能站稳脚跟”。
窗外的野菊被风吹得沙沙响,林砚之将虎头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布料贴着皮肤的温度里,仿佛能听见母亲缝鞋时的呼吸声,一针一线都跟着心跳的节奏。她想起孕期做b超时,医生说胎儿的心跳像小鼓在敲,那时突然懂了母亲说的“针脚里全是心跳”——原来牵挂真的会顺着血脉,变成看得见的针脚。
“该给小宝贝绣件满月礼了。”
林砚之将苏晓带来的丝绸铺在樟木绷架上,银顶针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选了最细的金线,像母亲教的那样,让丝线先在掌心搓出温度。当第一针穿过布料时,顶针碰在绷架上的轻响,竟和腹中胎儿的胎动重合了,像两个跨越时空的心跳在轻轻相和。
深夜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在缝纫机的抽屉深处,发现个铁皮饼干盒。里面装着三十片野菊标本,每片背面都标着日期,从她出生那天,一直到母亲失踪前的最后一个霜降。最新鲜的那片标本旁,压着张便签:“等我的小外孙满月,就用今年的野菊做个香囊”。
“沈师傅连满月酒的菜单都想好了!”苏晓举着张泛黄的纸条笑,上面列着七八道菜,每道菜名旁都画着朵野菊,“外婆说这是当年沈师傅托她存的,说要用雁荡山的野菊酿酒”。林砚之摸着纸条上的油渍,突然想起母亲总在她生日时,用野菊花瓣蒸米糕,糕里藏着枚银顶针,说是“给馋嘴的孩子留个念想”。
顶针落在婴儿摇篮上,发出细碎的脆响。摇篮是母亲当年亲手做的,藤条缝隙里还卡着根金线,顺着线尾往外拉,竟牵出片干缩的野菊瓣,是她满月时母亲夹进去的,瓣尖还留着被顶针扎出的小孔。林砚之将花瓣放进新做的香囊,忽然发现香囊的布料上,印着和展厅旗袍一样的孔雀蓝,像片温柔的星空。
预产期前的最后一个霜降,林砚之在产房里闻到了野菊香。护士递来的待产包里,放着那只虎头鞋,是苏晓特意带来的,“外婆说沈师傅交代过,阵痛时握着鞋,就像握着她的手”。果然,布料贴着掌心的温度里,仿佛能听见母亲的声音:“别怕,针脚会牵着你往前走”。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林砚之的指尖正捏着虎头鞋的鞋带。那根金线突然轻轻颤动,像无数针脚在瞬间苏醒。护士将襁褓中的孩子抱到她怀里,小家伙攥着的拳头里,竟握着枚极小的银顶针——是苏晓偷偷放进襁褓的,说“这是沈师傅留的见面礼”。
月子里的阳光晒得房间暖洋洋的,林砚之给孩子缝第一件小肚兜。选了母亲留下的孔雀蓝丝绸,在胸口绣了朵小小的野菊。针脚落下去的刹那,突然看见婴儿的小拳头松开了,掌心躺着片干缩的野菊瓣,正是从虎头鞋里掉出来的那片。
“您看,他在抓花呢!”
苏晓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时,林砚之突然泪目。望着婴儿掌心的花瓣,望着肚兜上渐渐成形的野菊,终于彻底懂了母亲的话。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心跳,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野菊,从来都不是消失了,而是顺着血脉,变成了新的生命,变成了永远开不败的牵挂。
顶针落在樟木绷架上的轻响里,混着婴儿的咿呀声。林砚之摸着肚兜内侧的针脚,像摸着母亲当年的温度,突然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看,我们用针脚织的家,又多了个会开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