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爬上窗台时,林砚之在工作室的门楣上,钉了块新做的木牌,上面用金线绣着枚顶针,旁边写着:“野菊开时,针脚回家”。木牌边缘的毛刺还没磨平,是她昨夜用母亲留下的刨子细细削出来的,边角处特意刻了圈野菊瓣,像串没被剪断的牵挂。
苏晓举着相机拍照时,胸针上的野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小姑娘忽然指着门楣下的阴影:“您看!”光影里,木牌上的顶针竟投出朵完整的野菊花影,针脚处的金线闪闪烁烁,像谁在空气里绣了条看不见的路。
“该给旗袍找个新架子了。”林砚之转身时,顶针撞在缝纫机的铁皮上,脆响里混着远处早点摊的吆喝。孔雀蓝旗袍被她重新熨烫过,衬里的银线“霜降前,樟树下”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倒和门楣木牌的字迹呼应着,像两句被时光拆开的诗。
苏晓突然抱着个旧木箱跑进来,是从展厅仓库找到的:“馆长说这是当年沈师傅寄存的!”箱子里铺着层野菊梗编的草垫,上面摆着台老式相机,胶卷盒上贴着张便签,是母亲的字迹:“等砚砚学会自己调焦距,就拍满整卷野菊”。
相机打开的瞬间,掉出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母亲站在工作室门口,怀里抱着刚绣完的野菊挂毯,门楣上空空如也,只有几缕阳光斜斜地落下来。林砚之摸着照片里母亲的顶针,突然发现木牌上的金线,竟和照片里挂毯的线色一模一样,像从时光里牵出来的丝。
“要去拍现在的门楣吗?”苏晓举着相机问,镜头里的木牌正被晨风吹得轻轻摇晃。林砚之望着取景框里的画面,突然想起母亲的相册里,每张照片的角落都有朵野菊,无论是在黄山的石阶上,还是婺源的田埂边,像个沉默的坐标,标记着牵挂走过的路。
顶针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在相机包上。林砚之翻开母亲的绣谱,发现最后几页被人补了新的针脚,是苏晓外婆的手法,细密的针脚里藏着行字:“曼君说,等门楣上有了顶针,她就站在照片里笑”。落款日期是上周,正是她们从雁荡山回来那天。
正午的阳光晒得工作室暖洋洋的。林砚之将新拍的门楣照片,贴在母亲的相册里,刚好和二十年前的照片并排。两张照片的门楣在光影里重叠,仿佛母亲正从旧照片里走出来,指尖的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要落在新照片的木牌上。
“有人送花来啦!”
门口传来送花人的声音,抱着束新鲜的野菊,说是茶寮老板娘寄来的。花束里藏着个锦囊,里面是片压平的野菊,背面用银线绣着“团圆”二字。林砚之将花插进母亲留下的玻璃瓶,发现瓶底的针孔里,还卡着根十年前的金线,像根没被时光剪断的弦。
暮色漫进门楣时,林砚之听见铁盒里的顶针又在轻响。她望着墙上并排的照片,突然明白母亲从未离开——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牵挂,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野菊,早把门楣下的时光,缝成了永恒的春天。而每声顶针的轻响,都是在说:看,花开的地方,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