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的花香味传了过来，沈昭华借着喝茶的动作，用余光打量着白慧手里的东西。
只见白慧用指尖沾了些许胭脂，放在手背上抹匀，香气变得更明显了起来，而且质地柔软易推开，其呈现出恰好到处的颜色和肌理感，似乎还带有水润的光泽度，显得格外甜美诱人。
沈昭华悄无声息地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心里羡慕得要命，恨不得直接从白慧的手里把东西抢过来。
与此同时，苏青青也将让小兰将两盒胭脂呈给了主位上的太后和皇后两人，温声道：“这是臣妾偶然在古书上得知的制作方法，听说比寻常加了朱砂的胭脂要安全许多，便尝试着将它复刻了出来，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太后接过了精致小巧的盒子，打开以后低头闻了闻，有些惊讶道：“真香啊，比哀家平日里用的那些都要香，而且没有朱砂的药腥味，你是用什么做的？”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用红蓝花加蜂蜜共同熬制而成。”
太后用护甲挑了一小团胭脂放在手帕上，对着身边的大宫女道：“你抹上给哀家看看。”
大宫女恭敬地接过手帕，用指尖沾取了少许，涂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只见她原本带了些苍白的唇色瞬间变得红润饱满了起来，而且由于材料中添加了蜂蜜，所以很好地遮盖了唇纹，显得格外生动和秀美。
太后连连惊叹道：“瑜妃，你有心了。哀家记得皇帝身上的腰带也是你做的吧？真是心灵手巧呀。”
苏青青笑道：“娘娘过誉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禀报声，夫人小姐们也来到了慈宁宫，正准备进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卢意指了一下自己下首的位置，轻声道：“你就坐在本宫身边吧，许久未见，咱们二人好好说会儿话。”
带头进来的花夫人和花二小姐应云，身后按序跟着几位诰命夫人和小姐，接着就是世家大族里的姑娘们，纷纷恭敬行礼道：“臣妇\/臣女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瑜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其中还有好几位小姐都是准备参加年后选秀的，个个打扮得温婉贤淑，希望能提前在太后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不过太后一视同仁，并没有太过关注谁，而是吩咐大宫女给姑娘们赏了见面礼，让大家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过了半刻钟，太监尖细的声音自殿外传了进来：“报———皇上驾到！”
秦瑞轩来了。
小姐们都紧张得不行，纷纷站起身开始梳理自己的发髻和裙摆，有几位姿色出众的姑娘甚至立刻拿出了刚才瑜妃赏赐的胭脂，趁着陛下还没进门，连忙让身边的婢女帮忙添妆。
卢意将她们的羞赧和期待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能轻声叹息道：“本宫当时嫁进王府，心里也是这样不安且忐忑的。”
苏青青温柔道：“娘娘，往事都过去了，您要向前看。”
秦瑞轩身着赤金色常袍，脖颈处围了条狐毛缠巾，与苏青青的斗篷是同色系，他没有戴发冠，而是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发带扎了起来，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
他的个子也高，完美符合京城姑娘们的择偶标准，眉尾飞扬入鬓，鼻梁也十分高挺，看得小姐们面红心跳，直到赵忠和在旁边轻咳了几声，才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圣颜。
太后笑道：“皇帝来了。”
秦瑞轩上前几步走到正殿中央，抱拳行礼道：“儿臣来迟了，还望母后恕罪。”
“快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皇帝今儿个这身衣裳可真称人，是谁给你选的？”
“回母后的话，是嬷嬷帮儿臣选的。”
说完，秦瑞轩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坐到太后的身边，正好能与苏青青对上视线。
太后点头道：“嬷嬷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看着你出生长大，对你也是一片拳拳疼爱之心，有她在你身边伺候，哀家也能放心不少。”
她用手看了一眼席下的姑娘们，意有所指道：“皇帝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小姐也是孝顺得紧，进宫就直奔哀家这儿来，尤其是几位诰命夫人，都说要亲自来给陛下请安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想要给天子“请安”的另有其人，于是那几位诰命夫人身边的小姐纷纷站起身来，有些扭捏地行礼道：“臣女见过陛下。”
秦瑞轩点了点头，淡然道：“都起来吧。”
按照规矩，未出阁的小姐们其实是不能面见外男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行，但众人此行进宫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规矩也适当放宽了些，借着给太后请安的名义，在皇帝面前刷刷脸，也没人会对此太过上纲上线。
太后与夫人们拉着家常，底下互相熟识的小姐们也小声地交流着，话题自然围绕主位上的天子展开，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轻笑。
白慧接过宫女递来的点心，满足地咬了好几口。
她的月例比沈昭华还少，平日里压根吃不起糕点，所以只能趁着现在无人在意的时候，才能狠狠地大饱口福。
沈昭华看见她唇上的胭脂沾到了点心上，又被白慧给吃了进去，忍不住开口道：“你的口脂都被蹭掉了，别吃了。”
白慧眨了眨眼睛，对这位喜欢啃咬指甲的昭仪有几分印象，只觉得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歹货，并不想和她过多交流，于是点头道：“谢谢提醒哈。”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侧过身挡住沈昭华的目光，继续享受美味。
沈昭华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心疼口脂，还是恼火白慧这敷衍的态度，于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忍着怒气道：“口脂里面含有朱砂，吃了对身体不好。”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道：“瑜妃做的东西你也敢用？像她那样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做出来的胭脂肯定没有内务府的质量好，太后娘娘也只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夸赞了几句，你也别太虚荣了，她给什么你就用什么。”
白慧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头斜了沈昭华一眼，反问道：“瑜妃娘娘赏给你了吗？”
“……没有，我不稀罕要，她做出的东西我可不敢用……”
“那你这么关心我的口脂做什么？”白慧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无语道：“我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与你有什么相干？”
“你……”
沈昭华气得满脸通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两人无冤无仇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白慧把最后一口点心放进嘴里，反驳道：“对呀，我和瑜妃娘娘也无冤无仇，她又不会害我，我为什么不能用她给的胭脂？”
她其实早就猜出了沈昭华和自己搭话的原因，无非就是想要这胭脂呗，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
如果大大方方开口找自己借，她肯定痛快地就把胭脂给出去了，大不了再去找苏青青要一盒就是。
但沈昭华一上来就用这种让人不爽的态度说教，话里话外都在故意贬低瑜妃的手艺，这和现代某些性别人得不到就诋毁有什么区别？
恶心！下作！
白慧拍干净手上的碎屑，起身对着自己的宫女说道：“走吧，我们去偏殿更衣。”
茶水里面加了些白糖，她没忍住就多喝了两杯，不能再和沈昭华多掰扯了，现在得找个地方去解决生理需求才行。
眼见着白慧离开，沈昭华气上心头，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这么喜欢瑜妃赏赐的东西，那她就往里面加点儿料，到时候用出了问题，看这个白慧还敢不敢维护瑜妃说话。
她对身后的宫女勾了勾手，低声命令了些什么，宫女会意，悄无声息地跟在白慧的身后，退出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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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太和殿举行，宫里没有皇子皇女，所以内务府也没有准备烟花，除了随处可见的红灯笼和绸缎以外，宫道上比平时还要冷清。
众人都在宫女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太和殿内，按照次序落座，互相寒暄问好，若是不想让女儿进宫的人家，已经开始趁着这个机会，与其他门当户对的官员夫人们攀谈起来。
花应云跟在父母的身后入席。
花夫人帮女儿理了理发簪，轻声嘱咐道：“等会儿若是看见了合心意的公子，就和娘说一声，大家伙儿都在相看，也算是为赏花宴做提前的准备了。”
“我知道了。”
花应云垂下眼睛，捧起手里的茶盏浅抿几口，转移话题道：“您尝尝这茶水，里面加了些枸杞和蜂蜜，应该是用于解酒的，味道还不错。”
花夫人面带忧愁地打量她好一会儿，知道女儿的情绪不高，作为年长的小姐，身处于这些妹妹们中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呢。
她也不忍心再多说，于是叹了一口气，没再多劝其他的话，侧过身子和旁边的夫人聊起天来。
花应云放下茶盏，目光淡淡地环顾四周，却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等，那是上官？
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花应云其实很想念这位好友，在她看来，即使两人如今已经断交，但好歹没有撕破脸皮，也是能够互相打个招呼的情分。
只不过听说上官嫁人以后，日子过得很是不如意，她上面还有个厉害的婆母，是夫家地位最高的人，对于这个样貌不太出众的媳妇儿很是不喜欢。
更何况上官一直没能怀上身孕，婆母便大刀阔斧地给自己的儿子纳了两房良妾进来，挑拨小夫妻之间的关系，以至于上官的夫君已经很久没有睡在正房了。
上官如今地位尴尬，不得夫君宠爱，也不得婆母重用，其实本不应该跟着夫家进宫的，毕竟公公仍在朝廷任职，一家只需要出席一对夫妻就好，也不知道她是强行跟进了宫，还是被婆母带来的。
想到这里，花应云抿紧了嘴唇，她如今尚未说亲，也没资格去安慰上官，于是只能隔着长席，直勾勾地望向昔日好友，希望两人能够一笑泯恩仇。
谁知上官抬起头来，看见了花应云的脸，却忍不住皱起眉毛，立刻将头转开了去，很明显不想与其打上交道。
花应云一愣，只好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又喝了几口茶，只觉得自己这样上赶着很是丢脸，于是也打定主意，不再与上官交谈。
就在这时，皇帝和宫妃到场了。
众人纷纷起身，齐声行礼道：“臣\/臣妇\/臣女\/臣子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秦瑞轩抬手笑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带着身后众人落座，太后坐在侧主位上1，皇后和瑜妃则分别落座于左右下首，荣妃紧靠着瑜妃的位置，旁边还给雪妃留出了空位。
花丞相作为首席官员，第一个端起酒杯来到了宴席中央，恭敬道：“万象更新，春和景明。臣祝愿陛下，皇恩浩荡泽四海，江山永沐龙殿恩。”
“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国运亨通，山河永固，天下太平！”
说完，他仰头就把杯中的酒水猛地喝了个干净，并抬起手向众人展示了一圈，表明自己的诚恳与忠心。
秦瑞轩笑着举起酒盏，点头道：“丞相有心了，朕也祝愿你宏图大展，名垂千史。”
丞相府这些日子一直在担惊受怕，对此他都看在了眼里，只是没有出言去抚慰而已。
秦瑞轩并不打算抄查丞相府，毕竟花丞相这些年为了朝廷的发展始终抱以鞠躬尽瘁的态度，资产也透明公开，家里只有一个大公子和一个二女儿，这都是明眼人能看见的事实。
况且花丞相作为草根出身，能够有如今这样的成就，也能为大昌朝的寒门子弟做个榜样，鼓励他们为国效忠。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清算丞相府的必要。
天子的话无疑是一剂强有力的定心药，花丞相只觉得刚喝下去的酒顿时发作起来，熏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名垂千史！陛下这话的意思就是继续重用自己，丞相府得以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