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娴顿了顿,面露纠结。
桑窈也不逼她,来日方长,她有信心让魏明娴信任她。
“没事,你不愿意说就不说。”
桑窈拍了拍魏明娴的手安慰她,看到她搁在手边的喜扇,拿起来问道:“这柄哪里做得不好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被拆了大半的喜扇有点滑稽,魏明娴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就,就觉得样式不太喜欢……”
“哦……”桑窈有些可惜地放下扇子,凑过去看魏明娴手里的,“龙凤呈祥,我喜欢这样的样式。”
魏明娴绣工精湛,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平整的绣面上流光溢彩,仿若一块晶莹的彩石。
桑窈自己女工也好,自然看得出来魏明娴是有点真本领在身上的,本想向她讨教几手,忽然想起她在魏明娴面前说过,自己不会女工,只好作罢。
魏明娴低头绣花,心思却不在面前的扇子上。她知道,桑窈对她的关心不是假的,可以说,桑窈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使面对她这种人,也愿意给予善意和关怀。桑窈本身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却甘愿屈尊和她称名道姓,这份看重,让魏明娴很是感激。
听到她说自己喜欢原来样式的喜扇时,魏明娴不齿于自己的卑劣,只是贪心想在唐府这个好地方多待几日,就毁掉了她喜欢的喜扇,虽说后来绣的这幅她也很喜欢,但魏明娴总觉得自责,不安心。
桑窈静静看魏明娴绣扇子,也不出言打扰,见她不留神刺到了自己的手指,忙拿出帕子给她擦血,魏明娴却匆匆跪了下来,把桑窈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桑窈忙去扶她,才看见她通红的眼眶,“这是怎么了?”
魏明娴哽咽着,求桑窈原谅:“唐小姐,对不住……”
桑窈一头雾水,“你何处对不住我?”
魏明娴拿起那半拆的喜扇,微微啜泣:“其实不是这扇子没绣好,是我,是我自己贪心,想在唐府多留几日,故意拆了的。对不住,唐小姐……”
桑窈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她把人拉起来,耐心安慰道:“其实你想多留几日,可以直接跟我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喜扇,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魏明娴却落下泪来:“小姐对我那么好,我还欺瞒小姐,实在是不应该,我愧对小姐,喜扇我会绣完的,但我不会继续留在唐府,请小姐放心。”
“诶,你这丫头,怎么不听我说话呢。这样吧,你拆的这喜扇,我便罚你一两银子,到时候你绣完,我只给你十六两银子,以作惩罚,如何?至于唐府,你可以继续待下去的。”
“这……”魏明娴眼眶含泪,犹豫地看向桑窈:“这怎么好?本就是我做错事,怎好继续待在唐府。”
“你做错了事,我也罚你了,你也认错了,此事就此揭过。”桑窈想了想,“或者,你愿意到结缘阁做工吗?”
魏明娴呆愣原地,她没想到自己欺骗了桑窈,她不仅不怪罪自己,还给她介绍做工的机会。
只要有了事情做,她就不是赖在舅舅家吃白饭的赔钱货了,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可以堂堂正正地立足在这京城。
魏明娴感激得流泪满面,她跪下行个大礼:“多谢小姐。”
桑窈又去扶她,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我都说了,不用叫我小姐,叫我六娘就好。”
魏明娴擦干眼泪,点点头,看向桑窈道:“六娘,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急着嫁人吗?”
桑窈见魏明娴想通,很是开心,“你愿意同我说了吗?”
魏明娴笑着点头,开始讲述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祸。
“我家从前是西北的,我十岁那年,家乡大旱,好多人都死了。我和爹娘上京想投奔在京城谋生的舅舅一家,可是我的父母,却死在了来京的途中。他们是因我而死的,我舅母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灾星。”
桑窈摇头:“不要这样说自己。”
魏明娴拦住桑窈:“六娘先听我说完。那时大旱,西北一带动荡不安,滋生了很多山匪。我们一家本小心翼翼地躲藏,生怕遇上那些山匪,可我因为贪玩,跑出去暴露了位置,爹娘为了救我,死在山匪的刀下。死前他们还把我藏了起来,那群山匪没找到我,抢走爹娘身上的粮食和钱财走了。后来我跟着其他人一路流浪到京城,找到了舅舅家,却不小心冲撞了怀孕的舅妈,导致舅妈小产,舅妈气不过,拿火钳在我脸上烫了这印记,骂了我一顿。那之后,我就在舅舅家住了下来。”
魏明娴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可怖的红色印记,她苦笑一声:“你可能会看不起我,分明我害了舅舅一家,却还死皮赖脸地待下来。可我没有办法,我得活着,就算是面目全非地活着,我也得活。这些年,舅妈对我非打即骂,我知道她对我有气,所以我一直忍耐。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直到前些时候,我看见隔壁的阿姐成婚,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靠嫁人,去到一个新的家,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想逃避我的罪孽,我知道,舅妈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是这样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魏明娴突然拉住桑窈的手,哭得声泪俱下:“我过不下去了,我总觉得我再这样活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会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决定逃,从那个家逃出来。”
“我开始拜托舅母给我安排相亲,舅母却说,我貌丑无颜,还有这样晦气的命格,没有哪个人家会要我。她不给我张罗,我不怨她,我自己找就是,可是找了好几个媒婆,看见我的那一刻,都对我摇头。也有没拒绝我的,却要我给钱,我求路无门,只好找到结缘阁。”
“我对郎君没有要求,我只希望尽早、尽快让我嫁出去,我不在乎郎君是个怎样的人,我只想活下去。”
桑窈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放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已:“我也知道,我这样一个晦气的人,不会有人愿意娶我,可是我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