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无比郑重。
秦方好看向她的眼中雾着层水光，像被黑夜浸透的玻璃，泛着细碎光泽。
竟是这样么……
这是她的过去。
澜九继续说着，“当年如果不是他去金三角买走我，只怕我也和姜定远的女儿一样，被人选中器官，或是从事某种交易。”
“总之，我活不到现在。”
没有父亲，就没有如今的她。
纵使父亲十恶不赦，纵使她在澜门这些年过得很艰辛，但不可否认，是父亲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这些，就足够她为他卖命。
秦方好双手绞得死死的，指尖被掐的泛白，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她低下头，隐忍着情绪。
“后来呢？”
尽管再努力平复情绪，可说这句话时，她声音还是止不住发颤。
澜九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打开，又合上，“后来……父亲给我取了名字，澜九。”
“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按照顺序而定。”
“顺序？”
“是。”
澜九偏头看她，“父亲一共有九个养子，我排行第九。”
原来是这样……
小九的名字，竟这样随意。
按照顺序而定，名字里既没有期许，也没有祝福。
一个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九。
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澜九目光平视前方，“我长大的地方叫m岛，我父亲是这座岛上最大的黑帮组织，澜门的掌舵人。”
澜门！
秦方好诧异。
来之前张拾安查过，澜门是这个地界最大的黑恶势力，连当地政权都要给他们三分薄面。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澜门就是这座岛上的“王”。
只要他们想，整个m岛都可收入囊中。
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小九……竟然是其中一员。
她在澜门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父亲，对你好吗？”
“他和传统意义上的父亲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对。”
她看着她，“你听说过逐嗣之争吗？”
“听说过。”
古代皇帝的儿子们不就是这样？
从小角逐，尔虞我诈，斗到最后才能够到高位。
澜九收回视线，“澜门就是这样。”
“父亲收养我们，只为培养继承人，谁能力出众，谁就继承他的位置。”
竟是这样……
“会死伤吗？”
“会。”
“我上面有八个哥哥，目前……也所剩不多。”
秦方好心口颤的厉害，会死，竟然会死……
“那你呢？”
她害怕的拉住她的手，眼眶溢着一汪泪水。
澜九抬手，指尖轻柔地替她擦去眼泪，“放心。”
“小九，要不我们离开这，走得越远越好……”
“我走不掉的。”
她本就是澜门的人，她的身体里流着澜娰的血，父亲是她的舅舅。
何况就是没有这层关系，她也还有朋友，有家人，有……爱人，她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小九……”
“好好，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
秦方好猛然怔住，同样的年纪，她连鸡鸭都不敢杀，小九却杀过人……
是杀人，活生生的人。
“你第一次杀人，什么时候？”
“十三岁。”
十三……
澜门竟然逼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杀人。
她没忍住，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滴到澜九手背上。
她看着那滴泪，心口像被刀割一样疼。
杀人，活生生的人站到面前，她动手时，会不会害怕……
澜九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好好，你刚才问，我父亲是坏人吗？”
“我说是，其实……我也是。”
“这些年我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这双手上全是血，你怕吗？”
秦方好抬眸望向她的眼中全是泪花，她摇着头，“不怕，小九就算杀人，杀的也肯定是坏人。”
澜九突然笑了，抬起的手替她擦着眼泪，“难道杀坏人，就不是杀了吗？”
“不一样，你这叫惩恶扬善。”
真是另辟蹊径的安慰方式。
杀了就是杀了，加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些。
她这双手啊，也不干净！
“好好，我和你不一样，准确的说，我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我的过去是血腥、是残暴，我也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或许……你可以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重新？”
秦方好看着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难道你不怕我？”
“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我不怕。”
她说着擦去眼泪，“小九，只要你还认我这个朋友，无论你是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难不成你忘了，那天在铂悦庄园，我用你的生日蛋糕许过愿。”
她拉起她的两只手，满是泪花的眸子正对上她，“我说，希望我和小九，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永不分开。”
澜九也想起，傅铮给她补过生日那晚，好好的确许过这个愿望。
“小九，别推开我好不好？”
她出口时声音哽咽，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涌出来。
澜九看着眼前的人，她是公主，不染尘埃的公主，从未见过血腥、杀戮……
她想过她知道她杀过人后，会害怕，会远离，会重新权衡她们的关系。
却从未想过，她竟没有一丝犹豫，仍牢牢抓着她的手。
这样么……
“好。”
许久，她说出。
秦方好哭的像个泪人。
澜九抽出手，替她擦眼泪，“别哭。”
可她眼泪就是不争气的往下掉，越掉越多，越流越涌，到后面，她放声大哭。
她以为小九流落在外的这十八年是被好心人收养，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收养她的人家可能并不富裕，但温饱至少不成问题。
毕竟小九这么优秀，养大她的那户人家应该是通情达理。
但没想到，原来她流落在外的这些年，连生死都得不到保障。
她甚至，已经离开华国的土地，在险象环生的境外生存这么多年。
是生存，并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