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的念头,都像投入黑洞的光,瞬间被那巨大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无吞噬。寒渊皇权的威严,雾锁回声的权柄,沙漏时光的沉淀…所有构成“凌雪”的基石,已被守骸人的规则手术刀精准剜除。灵魂深处,凯伦烙印最后殉爆的余烬,只留下灼痛的焦痕和一片被惨白逻辑冰霜彻底冻结的死寂荒漠。
结束了…存在本身…都被格式化…
莉娜在爆炸强光中冰冷的笑容…老者嵌入祭坛晶体时义眼闪烁的蓝光…库洛引爆自身血脉时眉心爆发的同源波动…都成了被剥离程序碾碎的冰冷数据流。守护银?不过是个被抹除的冗余指令。
“雪…别…放弃…”
“我…在…里面…”
“找到…零号…摧毁…观测…核心…”
“钥匙…是…凯伦…的…烙印…坐标…”
“用它…找到…我…”
银最后冰冷的意念碎片,如同沉入永冻冰洋的星火,在绝对的虚无中挣扎着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无边的死寂彻底吞没。
最后的幻觉…该消散了…
凌雪的残存意志放弃了挣扎,朝着冰冷的永恒…缓缓沉没…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厚重、带着巨大金属结构共振的…撞击声…如同从地核深处传来…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剥离后的虚无屏障…狠狠撞在凌雪沉寂的意识核心上!
不是幻觉!是…实体!巨大金属撞击实体!
紧接着!
噗——!!!
粘稠、滚烫、带着浓烈铁锈和机油腥气的…液体…如同高压水枪…瞬间浇了她满头满脸!
剧痛!并非剥离的基因撕裂!而是…物理的灼烫!滚烫的液体顺着她裸露的伤口疯狂渗入!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咽喉!
“呃啊——!!!”现实中,凌雪被这剧痛和窒息强行拽回!她猛地睁开眼!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机油?冷却液?)糊住了视线!身体…正浸泡在一小片散发着高温蒸汽的…粘稠油污坑里!头顶…是错综复杂、锈迹斑斑、不断滴落着滚烫冷凝水和油污的巨大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烧灼金属、劣质润滑油和…某种生物组织烧焦的刺鼻恶臭!
熔骨城地下!维修通道深处!
她没死!从守骸人的实验室逃出来了!但…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虚弱!前所未有的虚弱!如同被抽空了骨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浓烈的血腥气!血脉被剥离的巨大空虚感,如同冰冷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她残存的生命力!右肩被骨矛洞穿的伤口在滚烫油污的浸泡下,传来钻心的灼痛!左臂被教会腐蚀液灼伤的皮肤,此刻红肿溃烂,火辣辣地疼!全身骨骼如同散了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的抽搐!
更恐怖的是…灵魂深处…那被剥离力量后的巨大荒漠…正散发着…刺骨的寒冷…仿佛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冻结!
“呃…”凌雪挣扎着想撑起身体,但仅仅抬起脖子这个动作,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粘稠的油污从脸上滑落,视野模糊地扫过四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废弃内脏般的管道交汇处。锈蚀的金属管道如同纠缠的巨蟒,盘绕在四周,滴落着滚烫的液体。地面是厚厚的、混杂着金属碎屑和不明生物残骸的油污淤泥。角落里,堆积着一些扭曲变形、覆盖着粘稠菌毯的废弃机械构件。死寂…只有管道深处传来的、沉闷的、如同巨兽呜咽的…机械嗡鸣…和…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心跳…
完了…彻底完了…逃出实验室…不过是延缓了死亡…在这地狱般的熔骨城地下…以这种状态…连爬行都是奢望…
绝望…冰冷的绝望…比油污更粘稠地包裹了她…
然而!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瞬间——
嗡…!
灵魂深处…那片被惨白冰霜冻结的烙印荒漠…那点引爆后仅存的烙印焦痕…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凯伦烙印特有的…灼热温度!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方向——管道深处!那沉闷机械嗡鸣传来的方向!
这搏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凌雪死寂的意识中…荡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守护的意志…那被虚无吞噬的最后一点火星…被这灼热…极其极其微弱地…点燃了!
凯伦…还在指引她?!
“呃…”凌雪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她不再犹豫!用尽灵魂深处被点燃的那点微光!驱动着如同灌满铅块的身体…挣扎着…朝着那搏动指引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去!
每一次挪动…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油污混合着血水浸透破烂的衣物!伤口在粗糙的金属碎屑和灼热油污中反复摩擦!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油污的腥臭!冰冷的虚无感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啃噬着她刚刚燃起的意志!
但她死死咬着牙!冰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执念而布满血丝!爬!向前爬!那灼热的搏动…是她唯一的灯塔!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米…却如同穿越了地狱的整个纬度…
终于!前方管道的拐角…隐约透出一片…更加浓郁的暗红色光芒!那沉闷的机械嗡鸣声…也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心跳感!
目标…近了!
凌雪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光芒!她挣扎着…用那条还能勉强发力的左臂…支撑起上半身…朝着拐角…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拐角之后…
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巨大废弃熔炉残骸内部!
巨大的炉膛早已熄灭,内壁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蠕动的焦炭和金属熔渣。空间的中心…并非熔炉核心…而是一个由无数断裂的巨型齿轮、扭曲的金属梁柱和巨大兽骨…强行堆叠、焊接而成的…怪异“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只剩下半边躯体的…巨大机械改造体!
他的左半边身体…包括头颅的左半部分…早已消失不见!断裂处覆盖着粗糙、厚重、布满焊接疤痕和灼烧痕迹的暗红色合金装甲!裸露在外的…是断裂的液压管路、闪烁着危险电弧的能量线路、以及…被强行用某种生物组织(类似暗红色的坚韧肌腱)和金属支架…固定在胸腔内部的…一颗巨大、缓慢搏动、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机械心脏!
心脏表面布满了粗大的能量导管,连接着仅存的右臂——那是一条覆盖着厚重装甲、末端被改造成巨大、沉重、布满尖锐撞针的…粉碎钻头的机械臂!每一次心脏搏动,都带动钻头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王座下方…散落着无数守骸人破碎的骨质铠甲碎片和融化的规则核心残骸!以及…更多形态扭曲、如同机械与生物缝合的教会怪物残肢!
一股强大、混乱、充满了纯粹物理破坏后的暴戾气息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永恒痛苦折磨的…沉重威压…从这个仅存的半身巨人身上散发出来!
他仅存的、覆盖着布满刮痕的暗红色装甲的右半张“脸”上…一只巨大的、由多块不规则红宝石晶体拼凑而成的…机械义眼…此刻正散发着恒定、冰冷的红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趴在油污中、如同蝼蚁般的凌雪!
目光中没有杀意…没有掠夺…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惊愕?!
“你…”一个混合着巨大痛苦、金属摩擦质感、如同破损引擎般嘶哑的声音…从巨人胸腔内部…那颗搏动的机械心脏旁…某个发声装置中响起。声音带着一种…无法置信的颤抖!“…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凯伦…的…烙印…余烬?!”
凯伦?!他认识凯伦?!
巨大的震惊瞬间冲散了凌雪的剧痛和虚弱!她挣扎着想抬头,看清那巨人的面容。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地下空间…猛地剧烈一震!头顶的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量锈蚀的金属碎屑和冷凝水如同暴雨般落下!
同时!一股冰冷、纯粹、带着绝对逻辑锁定意志的规则波动…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和金属结构…狠狠刺入了这片废弃熔炉空间!
目标——凌雪!
守骸人!他们追来了!锁定了她的位置!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寒渊…血脉…残留…波动…及…重度…逻辑…污染…源…”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告,从上方管道深处传来!“目标…凌雪…坐标…确认…执行…最终…清除…”
嗡——!!!
数道凝练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惨白色规则光束…如同穿透岩层的毒蛇…瞬间锁定了油污中动弹不得的凌雪!
避无可避!终结降临!
“滚开——!!!”
一声混合着巨大暴怒与金属撕裂声的咆哮…猛地从王座上的半身巨人口中炸响!
他那只巨大的、覆盖着暗红装甲的机械右臂…那沉重的粉碎钻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熔岩光芒!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朝着上方…那规则光束射来的管道方向…狠狠…一拳轰出!
轰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力量!
巨大的钻头并未接触岩层!仅仅依靠高速旋转带起的、凝练到极致的物理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狠狠撞在了凌雪头顶的岩层和管道上!
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投入了地震核心!坚硬的岩层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瞬间…被轰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破口!无数碎裂的岩石和扭曲的管道如同炮弹般向上喷射!那几道射下的规则湮灭光束…瞬间被崩塌的岩层和狂暴的物理冲击波…强行湮灭、扭曲!
首当其冲的几个守骸人…连同他们藏身的管道…瞬间被崩塌的岩石和狂暴的冲击波…彻底…掩埋、碾碎!
“呃…”凌雪被巨大的震动和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冰冷的金属炉壁上!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王座上…那个仅剩半身、却爆发出如此恐怖力量的…巨人!
他…在保护她?!因为凯伦的烙印?!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短暂的死寂后,上方崩塌的破口处…传来更多守骸人冰冷的电子音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显然,刚才一击并未解决所有追兵!
“咳咳…”半身巨人发出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胸腔那颗巨大的机械心脏搏动得更加剧烈,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刚才那一击…显然消耗巨大!他那只巨大的红宝石义眼…死死盯着上方破口…又扫过瘫倒在炉壁下、气息奄奄的凌雪…眼神中充满了狂暴的愤怒和…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抉择!
“铁臂…大人…守骸人…主力…正在…突破…下层…屏障…我们…挡不住…多久…”一个微弱、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声音…从王座下方…一堆废弃机械残骸中传来。一个只有半人高、由各种齿轮和生锈金属拼凑而成、如同侏儒般的机械小个子…挣扎着爬了出来…仅剩的一只电子眼闪烁着担忧的红光。
铁臂?!卷三中唤醒的抗骸战士残魂?!那个在霜烬城地下墓穴唤醒的、曾对抗骸城规则的战士?!他…竟然在这里?!而且…变成了这副模样?!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凌雪!
“闭嘴…齿轮…”铁臂(半身巨人)低吼一声,声音嘶哑。他那只巨大的红宝石义眼…最终…定格在了凌雪眉心…那仅存的、代表着烙印余烬的灼热焦痕上!眼神中的狂暴和疲惫…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小丫头…”铁臂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凯伦…那小子…用命…给你…铺的路…不能…断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那只巨大的机械右臂!粉碎钻头缓缓收回!臂甲侧面…一个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暗格…“咔哒”一声…弹开!
暗格内部…并非武器…而是一个…被高强度能量力场笼罩的…仅有拳头大小、不断旋转、散发着纯净熔岩光芒的…多面体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液态的火焰在流淌、凝固,散发出强大、灼热、带着熔铸与毁灭意志的规则气息!
第三块规则棱镜碎片!“熔炉之心”?!
“拿着它!”铁臂的声音如同钢铁摩擦!“熔骨城的…‘炉心…规则’…碎片…它…能…暂时…填补…你…被…剥离的…空虚…让你…有力气…站起来…跑!”
碎片?!就在眼前?!铁臂要给她?!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希望瞬间攫住了凌雪的心脏!但她看着铁臂那搏动剧烈、仿佛随时会过载爆炸的机械心脏…看着他仅存的半身和上方不断传来守骸人突破声的破口…
“你…”凌雪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老子…早就…该…死了…”铁臂打断了她,红宝石义眼中闪烁着狂暴而坦然的光芒。“这副…破烂…身子…留着…也是…给…守骸人…当…研究…标本…”
“凯伦…那小子…当年…帮过…老子…一次…”
“今天…老子…还他!”
“拿着…碎片…滚——!!!”
话音未落!
轰隆——!!!!
上方崩塌的破口处…巨大的岩层被更恐怖的力量…彻底掀飞!数道覆盖着骨质重甲、散发着冰冷逻辑白光的高大身影…守骸人精英!如同地狱的使者…瞬间降临!矛尖的幽蓝光芒瞬间锁定铁臂和凌雪!
“目标…确认…及…高价值…规则…棱镜…碎片…执行…最终…回收…与…清除…”冰冷的电子音带着绝对的杀意!
“齿轮——!!!”铁臂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仅存的机械右臂猛地指向凌雪!
那个被称为“齿轮”的机械侏儒…眼中红光爆闪!矮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弹射的炮弹…瞬间冲到凌雪身边!他那由齿轮构成的“手掌”…狠狠拍在凌雪身下的油污地面上!
嗡——!!!
一个微弱、不稳定、但带着明显空间波动的…小型传送力场…瞬间在凌雪身下亮起!
“带她走——!!!去…‘骸城…之源’…通道——!!!”铁臂的咆哮如同最后的战鼓!
“想走?!”降临的守骸人精英瞬间锁定传送力场!数道规则湮灭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斩向力场中心的凌雪!
“吼——!!!你们…的…对手…是老子——!!!”
铁臂发出最后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狂怒的咆哮!他胸腔那颗巨大的机械心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熔岩强光!如同超新星爆发!仅存的半身装甲缝隙间…狂暴的能量流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他巨大的机械右臂…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砸向了地面!
轰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灭冲击!
以铁臂为中心!纯粹的物理力量混合着熔炉碎片狂暴的规则能量…如同引爆了一颗地核炸弹!恐怖的能量和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废弃熔炉空间!首当其冲的几名守骸人精英…如同被投入了恒星熔炉…瞬间被湮灭、气化!崩塌的岩层被彻底掀飞!巨大的金属炉壁扭曲、融化!
传送力场…在毁灭冲击波降临前的千分之一秒…带着凌雪的身影…瞬间消失!
凌雪最后看到的…是铁臂那爆发出最后光芒的熔岩心脏…和他那只巨大的红宝石义眼中…一丝如释重负的…钢铁般的笑意…
冰冷的空间光芒瞬间吞噬了感知!
在意识被传送乱流彻底吞没的瞬间…凌雪感觉怀中…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滚烫、沉重、散发着熔岩光芒的晶体!“熔炉之心”碎片!
同时…灵魂深处…那仅存的烙印焦痕…在接触到碎片滚烫能量的瞬间…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空间坐标感!目标——深空!某个冰冷的绝对坐标点!
凯伦烙印最后指引的…观测核心坐标?!
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明悟瞬间贯穿了凌雪!
然而!
传送的终点…并非坦途!
噗!
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冰水混合的强酸池!
刺骨的冰寒与灼热的腐蚀感瞬间包裹全身!耳边…响起了…粘稠、滑腻、带着亿万重叠回响的…冰冷低语…
“找到…你了…”“污染…源…”“归…于…千面…”
零号?!还是…教会的千面之主?!
冰冷的黑暗混合着粘稠的低语,瞬间将凌雪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