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一阵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搅散。
“哎呀——这营地选址真潦草。”轻佻的嗓音裹着回声从山崖上方传来,“岩层裂缝里还藏着三窝火纹蝎,你们居然没被蛰成筛子?”
阎火瞬间弹起,阎烬剑“锵”地劈开半块岩石:“安!兹!尔!”碎石飞溅中,一道修长身影从断崖跃下——暗紫色长袍沾满灰白岩粉,面具边缘还嵌着几粒荧蓝的陨石碎屑。他落地时袖口一抖,几块棱柱状晶体叮叮当当滚到篝火旁,表面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
“陨铁核心?”紫冥拾起一块晶体,灰光脉络从枪身游向指尖,“纯度比常规样本高37%……你从瀑布深处的熔岩池打捞的?”
“顺手而已。”安兹尔摘下面具抖落粉尘,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他踢了踢脚边的藤筐,筐中堆满扭曲的金属残片,隐约能看出齿轮与管道的轮廓:“陨石瀑布底下埋着个古代工坊的残骸,这些零件——”他忽然瞥见赵辰腰间的修罗,尾音微妙地上扬,“或许对某把闹别扭的剑有用呢。”
赵辰下意识按住剑柄。修罗的棱镜涂层在晨光中泛起涟漪,仿佛被那堆金属残片唤醒某种共鸣。
奈亚的橙黑马尾辫从树梢荡下,靴尖勾着半截青铜锁链:“大老远就听见你的怪腔调!”她翻身落地,狱骸斩神斧的血煞震得篝火一阵摇晃,“格雷兹那傻子还在后头挖‘宝藏’呢,非说岩缝里有龙族遗骨——”
“放屁!这就是龙爪化石!”格雷兹的吼声震落一片松针。他双臂的黑红龙鳞拳甲喷着硫磺火星,骨刺关节处卡着一块焦黑的爪形岩石,“看见没?这弧度!这鳞片压痕!”岩浆从鳞缝滴落,将岩石表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莉亚的霜穹镜扫过化石,镜面映出内部交错的青铜纹路:“是人工铸造的青铜构件……至少被岩浆冲刷了百年以上。”
“哈?!”格雷兹的拳甲“砰”地砸向地面,蛛网裂痕中蹿起一道火柱,“老子挖了三个时辰!”
娜蒂从行囊里探出头,圆框眼镜上还沾着草叶:“格雷兹先生的拳甲温度比上周提升了14%!要试试新型散热涂层吗?我从陨石残骸里提炼的星屑合金……”
“别碰老子的鳞片!”格雷兹猛地缩回手,岩浆却在触及娜蒂递来的银粉时骤然凝固成黑曜石状。
安兹尔不知何时晃到赵辰身后,指尖的星沙凝成放大镜:“剑鞘的锈痕挺别致啊——”镜片突然贴近修罗剑柄,映出锁链浮雕缝隙里蠕动的暗红血丝,“像不像陨铁核心表面的腐蚀纹?”
赵辰后退半步,修罗却反常地沉寂。昨夜在寺门前沸腾的黑雾此刻缩在剑鞘深处,仿佛在躲避星沙的光晕。
“只是普通锈斑。”他攥紧剑柄,掌心传来针扎般的寒意。
安兹尔的星沙镜片“啪”地碎裂,笑意却更深:“普通锈斑可不会吞噬灵枢波长哦。”他忽然转向正用匕首解剖青铜残片的紫冥,“小紫冥,借个数据?”
紫冥头也不抬地抛来一枚记录水晶。光影投射到岩壁上,显出修罗在坎鲁尔镇的灵枢轨迹——黑雾如被撕扯的绸缎,在某个节点突然扭曲成螺旋状。
“第七次挥剑时,修罗的灵枢流向出现逆流。”紫冥的枪管点向螺旋中心,“这个频率……与陨石瀑布底层的青铜共振塔完全一致。”
山风突然转向。
拂晓寺方向传来铜铃的颤音,锈蚀的声波混入晨雾,惊起一群血羽乌鸦。赵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修罗剑鞘上的血丝疯狂游向剑尖,却在触及安兹尔脚边的陨铁核心时骤然僵住——
核心表面的星云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青铜鳞片虚影,在空中拼出一只巨爪的轮廓。
安兹尔拾起最后一块陨铁,荧蓝碎屑从他指缝簌簌滑落:“看来这座破庙里……藏着比龙爪化石有趣万倍的东西呢。”
奈亚的斧刃忽然爆出血煞,她眯眼望向雾中的寺檐:“管它是什么,砍了再说!”
格雷兹的拳甲喷出硫磺火柱:“老子打头阵!让你们见识真正的龙炎——”
“安静。”紫冥突然指向寺门。
铜铃的颤音消失了。
浓雾深处,朱红寺门上的符咒正渗出暗金液体。液体落地即凝成钟乳石状的结晶,每一根结晶内部都封存着一枚青铜鳞片。
安兹尔的星沙在掌心凝成音叉状:“听见了吗?”
众人屏息。
结晶丛中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金属表面。那声音起初杂乱,渐渐聚合成模糊的旋律——与昨夜修罗剑鸣的残响,完美重叠。
安兹尔忽然打了个响指,星沙从袖口涌出,凝成一只巴掌大的机械蜂鸟:“小娜蒂——去东侧山崖看看,第三层岩缝里有青铜共振器的残片,数据采集器应该卡在……”他瞥了一眼紫冥,“坐标北纬37.2度,东经……”
“误差半径超过五百米。”紫冥面无表情地打断,“但确实存在未记录的金属反应。”她拎起娜蒂的后领跃向山崖,灰光脉络如蛛网铺开。
“格雷兹!你挖的那块‘龙爪’底下连着古代熔炉!”奈亚的斧刃突然指向地面,“敢不敢比谁先挖到炉心?”
“老子怕你?!”格雷兹的拳甲喷出火星,两人转眼便砸得土石飞溅。
莉亚的霜穹镜刚要扫向寺门,安兹尔突然弹出一粒星沙黏在镜面上:“公主殿下,劳烦帮忙盯着那俩拆迁的——我怕他们把山炸塌了。”
“我为何要听你……”
“西北崖壁有千年冰髓。”安兹尔压低嗓音,“和你镜子的极光波长绝配。”
莉亚的耳尖瞬间泛红,银发一甩便消失在冰雾中。
篝火旁只剩酒壶倾倒的轻响。安兹尔盘腿坐在赵辰对面,指尖的星沙凝成两枚骰子,在指缝间滴溜溜打转:“现在能说实话了?”
赵辰的指尖摩挲着修罗剑鞘上的锁链浮雕。晨光下,那些暗红血丝正诡异地避开星沙的光晕,像在畏惧什么:“它听得懂人话。”
“谁?剑里的家伙?”安兹尔的骰子突然炸成星尘,又在他掌心重组为一只囚笼模型,“断熔之崖的魂契仪式,本质是让武器成为灵魂的容器。但若容器里……”他忽然将囚笼倒置,“本就装着两个灵魂呢?”
山风卷着锈蚀的铜铃声掠过。修罗剑鞘突然震颤,锁链浮雕的缝隙渗出黑雾,却在触及星沙的瞬间缩回。
“在崖底共鸣时,你的第二人格抢走了主导权。”安兹尔的声音轻得像在聊天气,“修罗饮下的是暴戾者的血,自然只认那家伙当主人。”他忽然倾身,面具下的瞳孔泛起银光,“现在的你,对剑而言就像个冒牌货。”
赵辰猛地攥紧剑柄,青筋在手背暴起:“那为何它还会护主?”
“护主?”安兹尔嗤笑,“你确定那晚在坎鲁尔镇,是‘你’在挥剑?”
记忆如锈刃刮过神经——佐伽利斯的紫焰中,他的身体仿佛被黑雾提线的木偶,剑锋每一次偏转都带着陌生的暴虐。最深的恐惧不是失控,而是挥剑瞬间涌上的快意:仿佛杀戮才是他与修罗真正的共鸣。
“它在驯化你。”安兹尔的星沙囚笼突然收缩,将一缕黑雾绞碎,“每当你依赖那股力量,第二人格的枷锁就松一分。等到剑完全认他为主……”星沙炸成齑粉,“你这具身体,怕是要换个房客了。”
寺门方向突然传来钟鸣。
暗金结晶丛中的青铜鳞片同时震颤,发出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赵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修罗剑鞘上的血丝疯狂游向心口,却在离皮肤半寸时被星沙光晕灼成青烟。
“不过嘛——”安兹尔懒洋洋地支起下巴,“换作是我,就把那家伙的魂扯出来喂剑。”他指尖星沙凝成细针,突然刺向赵辰眉心,“毕竟剑吃得越饱,就越听话……”
针尖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为尘埃。
赵辰怔怔望着落入掌心的星沙,耳边回荡着第二人格的嗤笑。那笑声与青铜鳞片的刮擦声渐渐重叠,仿佛寺中藏着千万把生锈的锁,而钥匙正在他血脉深处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