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娅留下的纯净星辉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无形的温床,滋养着这片被短暂守护的角落。星骸平原的死寂重新围拢,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
“咳…咳咳…”
一阵压抑着痛苦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蜷缩在地上的萧尘,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覆盖着暗金新生组织的胸膛剧烈起伏,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睑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视线里只有一片模糊的铅灰色天幕,以及残留的、如同薄雾般缓缓消散的银紫色星辉光点。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四肢百骸、尤其是丹田深处汹涌袭来,仿佛全身的骨骼经脉都被强行打碎后又勉强黏合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细密的痛楚。
“呃…”他闷哼一声,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水底,艰难地向上挣扎。
“叽!萧尘!萧尘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又充满惊喜的细小声音瞬间在耳边炸开,紧接着,一个冰凉滑腻的小脑袋用力蹭着他的脸颊,“紫鳞好怕!你流了好多金色的血!好多好多!”
混沌的视线终于聚焦,紫鳞那双盈满担忧和泪光的竖瞳近在咫尺,混沌星云在里面不安地旋转着。
“紫鳞…”萧尘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尝试挪动手臂,却发现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汞,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体内深处,那盏微弱却顽强燃烧的三色魂火,正持续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暖流,对抗着无边的虚弱和剧痛。
“别乱动!”一个清冷如冰泉,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感的声音响起。苏清雪的身影出现在他另一侧,蹲下身,冰蓝的眸子紧紧锁住他,那眼神复杂得如同冻结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有未散的惊悸,有深重的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你差点就死了,萧尘。”她的声音绷得很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为了引动那该死的星辰之力,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萧尘费力地转动眼珠,对上苏清雪的视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眉心那道冰蓝印记的光芒也显得黯淡,显然伤势并未痊愈,只是被压制住了。
“不引动都得死”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渊骨魔卫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带来的绝望感,此刻依旧冰冷地烙印在神魂深处。他下意识地想握紧左手,却发现掌心空空如也!一股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星核寂萝”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
“在这里!”苏清雪迅速将一枚触手冰凉、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波动和暗紫光芒的星核放到他摊开的掌心。星核一接触到他的皮肤,那搏动似乎就微弱地加强了一丝,枯荣契印深处,一缕温暖而熟悉的灰绿微光也轻轻摇曳起来,传递着微弱却清晰的安抚意念。
萧尘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脱力般地重新躺倒,紧紧将星核攥在胸前,感受着那份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叽,萧尘,是那个超级漂亮的光姐姐救了我们!”紫鳞迫不及待地插话,小爪子指向星娅消失的方向,竖瞳里满是崇拜的星光,“她的光好舒服!像星星洗澡一样!她唰唰唰就把那个大坏蛋骨头架子打跑了!还给你和紫鳞还有苏清雪治伤!她叫星娅,说她是这里的守护意志!守护意志是什么?听起来好厉害!”
星娅?星骸平原的守护意志代行者?
萧尘的瞳孔猛地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昏迷前那惊鸿一瞥——笼罩在朦胧星辉薄纱下的银发女子,那浩瀚如星空的力量。是她击退了渊骨魔卫?还救了他们?
“她人呢?”他嘶哑地问,目光扫视四周,只看到亘古不变的星骸废墟和铅灰天幕。
“走了。”苏清雪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消解的警惕,“在你气息稳定下来后就离开了,化作星光消散。她说你暂时无碍,但根基受损,魂火虚弱,需要静养和自身领悟才能稳固。”
她顿了顿,冰蓝的眸子锐利地看向萧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体内那盏新生的魂火:“她还说了一些关于你体内力量的话。”
“叽!对对对!”紫鳞抢着说,努力模仿着星娅那空灵悠远的语调,虽然稚嫩却惟妙惟肖:“她说‘刑的烙印古老守护的余晖枯荣的契印生死轮转的羁绊星辰的悲鸣寂灭中的不屈三者交融点燃了独属于你的枯荣刑星魂火奇妙却也凶险万分’叽!紫鳞都记住啦!”
枯荣刑星魂火?凶险万分?
萧尘的心猛地一沉,意识立刻沉入丹田深处。那盏微弱的三色魂火静静燃烧着,刑之守护的暗金烙印、枯荣真意的灰绿轮转、星辰寂灭的紫金余烬,三者以一种极其微妙、看似和谐却又暗藏锋锐的方式交融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新生的力量核心所蕴含的、远超以往的潜力与狂暴,但也更能体会到星娅所说的“根基深处的脆弱”——就像用三种截然不同的珍稀金属强行熔铸的利刃,锋芒毕露,却不知何时会因内在的不协而崩碎。
强行融合三种本源力量的痛苦记忆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神魂。若非枯荣真意那独特的生死轮转调和之力在最后关头强行粘合,若非星娅及时引动浩瀚星辉滋养续命他不敢想象后果。
“刑之守护枯荣契印星辰寂灭”苏清雪重复着紫鳞的话,每一个词都像是冰珠砸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探究,“萧尘,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枯荣刑星’是什么东西?”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这种力量的融合方式,闻所未闻,充满了不祥的未知感。
萧尘沉默了片刻,感受着体内那盏微弱却桀骜的三色魂火,感受着掌心星核的搏动和契印深处寂萝的温暖。他迎上苏清雪审视的目光,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平静与决然:“活下来的东西。”
他没有详细解释那强行融合的痛苦与绝望,也没有描述枯荣真意如何在最后关头成为粘合剂。有些东西,无法言说,也无需言说。
“那个星娅前辈,”苏清雪并未深究,话锋一转,语气中的警惕更浓,“她自称是这片星骸平原残存守护意志的代行者。可这片死地,早已被葬魂殿主的力量侵蚀了不知多少岁月!哪里还有什么守护意志?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力量又如此强大莫测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驱离深渊爪牙’?”
紫鳞立刻不满地用小尾巴拍打地面:“叽!苏清雪你不许怀疑漂亮光姐姐!她的光那么干净!那么温暖!紫鳞感觉不会错的!她要是坏人,干嘛救我们?干嘛打跑那个骨头架子?干嘛给萧尘治伤?”
“感觉?”苏清雪冷冷瞥了紫鳞一眼,“深渊的力量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蛊惑。越是纯净美好的表象,背后隐藏的污秽可能就越深。她最后离开时说的话,你忘了吗?”
“西北星骸古祭坛破碎的星门或有归途”紫鳞努力回忆着,竖瞳里有些茫然,“还有‘祭坛亦是深渊觊觎之地慎之慎之’叽深渊也想去那里?那里有路出去?”
“归途?深渊觊觎之地?”苏清雪站起身,望向西北方向那片被巨大扭曲星骸阴影笼罩的区域,眼神锐利如冰锥,“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善地。这所谓的指引,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葬魂殿主的力量无孔不入,那个渊骨魔卫虽然被击退,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星娅她真的只是守护者?还是说,她与深渊之间,存在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关联?甚至博弈?”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寒风,吹散了星辉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将赤裸裸的危机与猜疑摆在了面前。
萧尘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反驳苏清雪的警惕,也没有盲目附和小紫鳞的信任。他挣扎着,在紫鳞的帮助下,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每一次骨骼肌肉的牵动都带来剧烈的痛楚,丹田那盏三色魂火也随之明灭不定。但他咬着牙,硬是挺直了脊背。
他摊开左手,看着掌心那枚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波动的暗紫色星核。枯荣契印深处,寂萝那缕残魂印记传递来的温暖意念,如同寒夜中的篝火,微弱却坚定。星娅灌注的纯净星辉,此刻依旧在他体内最细微的经脉中流淌,滋养着濒临枯竭的生机。这份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无法抹杀。
他抬头,目光穿透铅灰色的死寂天幕,仿佛能感受到这片浩瀚星骸坟场深处残留的、星辰陨灭前的悲鸣与不屈意志。星娅的力量,与这份悲鸣隐隐共鸣。
“她救了我们。”萧尘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着磐石般的重量,“没有她我们此刻已是尘埃。”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盏在痛苦与虚弱中依旧倔强燃烧的“枯荣刑星”魂火,感受着新生的、带着毁灭与生机双重气息的力量在缓慢流淌。这力量凶险,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但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西北古祭坛”萧尘的目光也投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未知之地,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燃烧后的余烬和近乎冷酷的平静,“无论是归途还是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丝,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他看向苏清雪和紫鳞,眼神坚定:
“都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
“待我能走立刻出发!”
紫鳞用力点头,竖瞳里燃起斗志:“叽!紫鳞带路!紫鳞感觉那里的空间有点点奇怪!也许真有门!”
苏清雪冰蓝的眸子深深看了萧尘一眼,又扫过他嘴角那抹刺眼的暗金。她紧抿着唇,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质疑的话,只是周身的寒气收敛了些许,重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冰蓝的印记在她眉心幽幽闪烁,破碎的神魂需要尽快凝聚。无论前路是归途还是深渊,力量,永远是唯一的筹码。
死寂再次笼罩,只剩下萧尘压抑的喘息声,紫鳞小爪子无意识刨地的沙沙声,以及苏清雪周身散发出的、越来越凝练的冰寒气息。西北方向,星骸古祭坛的巨大阴影,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
萧尘闭上眼,不再理会无处不在的剧痛,全部心神沉入丹田。那盏摇曳的三色魂火,如同风中残烛,却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刑之守护的烙印、枯荣契印的轮转、星辰寂灭的余烬三种力量纠缠、碰撞、又在那微妙的枯荣真意调和下,艰难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枯荣刑星”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由星娅赋予的名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毁灭与新生的矛盾力量。“活下去才有未来”寂萝那缕残魂印记传来的意念,如同温润的泉水,轻轻抚慰着他躁动不安的魂火。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不知过了多久,当萧尘再次睁开眼时,眸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那份深重的虚弱感却褪去了一丝。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屈伸了一下手指,虽然依旧剧痛钻心,但那种身体完全失控的沉重感减轻了。
他看向苏清雪。她依旧在调息,但周身散发的寒气更加凝实内敛,眉心的冰蓝印记也稳定了许多。
“可以了。”萧尘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份力量感。他看向西北,那片阴影之地仿佛更近了,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汐,缓缓涌来。
苏清雪也同时睁开了眼,冰蓝的瞳孔一片澄澈,之前的惊悸与虚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战斗前的冰冷与专注。她站起身,动作流畅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叽!出发出发!”紫鳞兴奋地跳上萧尘的肩膀,小小的身体绷紧,竖瞳里的混沌星云加速旋转,警惕地感应着四周的空间波动,“紫鳞闻到…那边有很古老很古老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讨厌的臭臭的深渊味道!”
果然,深渊的爪牙也在觊觎那里!
苏清雪眼神一凛,冰魄之力无声无息地在掌心凝聚,化作一层薄薄的冰晶覆盖在双手之上。
萧尘深吸一口气,忍受着全身骨骼仿佛都在呻吟的痛楚,一手拄着旁边一块冰冷的星骸断壁,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星核,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重力对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暗金色的血丝。丹田那盏三色魂火剧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在每一次濒临极限时,被枯荣真意强行拉回,散发出更加凝练的微光。
他不需要言语,那艰难却笔挺的背影,已经宣告了他的决定。
苏清雪沉默地走到他另一侧,没有搀扶,却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出手策应的距离。冰蓝的眸子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废墟的每一个阴影角落。
“走。”萧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迈出了第一步。
紫鳞紧张地趴在他肩头,混沌星云全力运转,小小的身躯成了最敏锐的空间雷达:“左边安全前面那块大石头后面空间有点扭曲小心叽!”
三人(或者说两人一兽)的身影,在巨大而扭曲的星骸断壁投下的阴影中,如同微小的蝼蚁,朝着那片被深渊觊觎、被古老祭坛守护、同时也可能是唯一归途的西北阴影之地,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凶险的边缘。星骸平原的死寂,被他们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悄然打破,又在更远处,被无形的黑暗重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