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上的桃花纹彻底暗了下去，王沐阳的手指却仍死死扣在剑脊上，指节泛白，仿佛只要松开一寸，整个人就会碎成粉末。那股从掌心逆流而上的冰冷吸力已经蔓延至小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线，每一次搏动都像有针在经脉里翻搅。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不是痛，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断裂——灵力枯竭，识海塌陷，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可他不能倒。
前方，李欣烨跪在晶面上，右臂已被银蓝符链完全缠绕，皮肤下泛着诡异光泽，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声音。黄文杰的刀落在脚边，整条右臂漆黑如焦炭，裂纹密布，血丝从皮下渗出，顺着指节滴落，在晶面上溅开细小的暗点。
王沐阳闭上眼。
识海中，那缕桃花意念已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他试图以灵力唤醒它，可体内空荡如荒原，连一丝波动都挤不出来。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神志被刺得一震，却依旧无法触碰到那缕残念。
就在这时，一道低语浮现在记忆深处。
“花落不坠，心火不熄。”
桃花林中，仙子的身影早已消散，可那句话却像刻进骨子里一般，此刻竟在识海中回响起来。他猛地睁眼——原来不是靠灵力驱动传承，而是靠心火不灭的执念。他不再试图灌注灵力，而是将全部神识凝聚成一道呐喊，在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我未败！我还在！”
那一瞬，剑柄上的桃花纹裂开一道细缝，一滴暗红自裂纹中渗出，顺着剑脊滑落。识海中，那缕残存的意念微微一颤，竟如星火般亮起一丝微光。
李欣烨的指尖突然抽搐了一下。
她已无法动弹，符链如活物般钻入经脉，正一点点改写她的灵根。意识在沉沦，眼前光影扭曲，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可就在那微光闪现的刹那，她感知到了——王沐阳在挣扎，在燃烧最后的意志。
她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云裳门禁术《锁灵诀》的口诀在识海中浮现，那是以神识为刀、自断主脉的秘法，一旦施展，灵力将永久封闭，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崩裂。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咬破下唇，以血为引，在识海中默念口诀。神识如刀，反向切入主脉根部，一寸寸割断灵力通路。剧痛如雷贯顶，她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透衣衫。符链的蔓延戛然而止，银蓝光泽在她手臂上凝固，仿佛被冻结。
她睁眼，目光艰难地转向王沐阳的方向，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回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双眼一闭，整个人向前倾倒，被晶面冰冷的反光吞没。
黄文杰的瞳孔已经泛起血色，黑纹爬过脖颈，直逼心脏。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失控，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右臂残肢处的黑化组织仍在蠕动，仿佛要重新生长。他想动，却动不了；想喊，却发不出声。只有残存的一丝神志还在死死撑着，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他听见了王沐阳的呐喊。
那声音像一道光，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混沌。记忆碎片翻涌而出——清源村外的溪边，两人并肩练剑，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黄家祠堂前，他拍着王沐阳的肩说：“咱们清源村的未来，得靠你撑起来。”那时的风是暖的，剑是亮的，人心是稳的。
可现在，他快撑不住了。
右臂的残肢突然剧烈抽搐，黑化组织如活物般扭动，竟开始向肩胛蔓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左臂猛然撑地，硬生生将身体撑起半尺。他低头看向脚边的断刀，刀锋已碎，只剩半截刀柄。
他笑了。
笑得嘴角撕裂，血从牙缝里渗出。
他用左手抓起刀柄，调转方向，对准自己右肩。他知道，只要这一刀下去，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甚至会死。可他必须为王沐阳争取那一瞬的空隙。
他深吸一口气，刀柄猛然下压。
“咔！”
骨肉断裂的闷响在晶林中炸开，黑血喷涌如泉。就在那一瞬，他左手猛拍地面，借反冲之力整个人向前撞去，直扑王沐阳所在的位置。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残躯撞在王沐阳肩上，将他狠狠推向晶阵边缘。
“冲——！”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晶面上，溅起一片碎光。断臂处的黑化组织并未死去，反而如活物般蜷缩蠕动，竟开始向地面晶脉爬去，像在寻找归宿。
王沐阳被撞得一个趔趄，却未倒下。他低头，看见掌心的黑纹已被压制，那丝桃花意念虽微弱，却稳稳悬在识海中央，像一盏不灭的灯。他抬头，看见李欣烨倒伏在地，气息微弱；黄文杰躺在数步之外，左臂摊开，右手空空，血从肩头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晶面。
他握紧剑柄，剑脊上的血痕已被他的掌温焐热。
晶阵仍在运转，银蓝光芒如网铺展，地面脉络搏动不息。那些生物依旧围拢，六足轻踏虚空，蝶翼微张，晶角闪烁不定。它们没有再逼近，也没有撤退，仿佛在等待什么。
王沐阳迈出一步。
脚下的晶面发出细微的裂响。他再迈一步，剑尖点地，青光微闪。那丝桃花意念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震颤，竟与剑柄裂纹中的血痕产生共鸣，一丝极淡的粉雾自剑身逸出，与空气中残留的雾气悄然相融。
为首的生物缓缓抬头，晶角微光一闪，光影再次凝聚成符文——仍是那行与桃花秘籍残页相同的纹路，锁链图案缠绕其上。符文缓缓转动，光点重组，凝成新的问句：
“你，还守得住吗？”
王沐阳停下脚步。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那生物，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
“我守的从来不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