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信无动于衷地倚着沙发靠背，像是没听见上官淇的安排，又像是听见了却懒得理会，但毫无疑问他此时周身正散发着强烈的“别烦本座”的气息。
卫莲则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份好意。
他从那堆衣物里挑出一套版型最宽松样式也最普通的浅灰色棉质家居服，然后径直走向盥洗室。
上官淇目送卫莲关上门后才松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热火锅和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我的天……”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屏幕上的内容，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
由于白天在御苑别墅直播时突然断网，并且最后的画面定格于不明原因晃动的水晶灯上，他的私信和评论区都快要被粉丝或担忧或猜疑的发言刷爆了，一时半会根本回复不过来。
他苦恼地抓了抓还带着些许湿气的头发，决定干脆开个直播简单说明一下情况，最起码要给出个诸如信号不好或者设备故障之类的合理借口把今天这事搪塞过去。
真见到鬼和后续遇到两位高人的经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的，否则要么被网友当成疯子，要么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乃至相关部门的调查。
思及此处他略带歉意地冲仍在闭目养神的黑衣少年笑了一下，放轻声音解释道：“澹台大师，我得回房间处理点工作上的事，您自便啊，需要什么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澹台信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侧过头斜睨了上官淇一眼，那凉薄如水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迅速移开，随后又再次阖上眼帘，这就算作答复了。
经过短暂的调息后他已恢复了些精神，不再像之前那般连坐稳都困难，可灵力透支带来的乏力感依然存在，他现在浑身难受，根本无暇搭理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子。
上官淇得了这么个冷酷无情的回应，也不敢再多话，连忙拿起手机，踮着脚尖溜回了自己的卧室，就怕打扰了大佬修炼什么神功。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唯一的背景音就是浴室里隐约传来的水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又过了一会儿，卫莲推开盥洗室的门走了出来，他已换上家居服，轻软的棉质面料柔和了他身上过于锋锐的气质，看上去不再那么冷冽疏离。
他抬手将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向后梳去露出额头，动作间，未完全擦干的发梢淌下水珠落到锁骨上，晕来一片晶莹。
澹台信仍闭眼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有变过。
卫莲走到客厅中央，隔着一段距离对沙发上的黑衣少年说道：“你也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这番话并非商量，而是命令。
他早已看出澹台信之前吐血就是其不顾伤势偷偷使用灵力导致，此时见这剑修明明虚弱到极点却还死端着架子一动不动，他心里头因对方的小孩子样貌而生出的些许同情心终于消耗殆尽。
澹台信仍闭着眼，卫莲却已走到沙发前，俯身凑近了他耳畔，语气冷漠到近乎刻薄：“你若再透支灵力晕倒，我不会管你死活。”
话音刚落，澹台信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但因为身高差和双方的站位问题而不得不仰视着卫莲，满腔的怒火已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威胁！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发作，卫莲竟直接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你……”他心中惊怒交加，刚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疲软的重伤之躯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下界凡人的对手。
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已经被带到了水汽弥漫的盥洗室里，而把自己抓过来的那个人就面无表情地抱着臂挡在门口，没有半点要让开出路的意思。
卫莲指了指已经放好热水的浴缸，尽管一言未发，但通过眼神传递出来的信息再明确不过：乖乖用凡人的方式洗澡，别想着搞小动作。
“……”
澹台信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先是回头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浴缸，又恶狠狠地瞪向寸步不让的卫莲，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荒谬。
他堂堂无赦剑主居然沦落到被一个他原本视作工具人的家伙像拎小孩一样押送来洗澡，还被对方用眼神警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咬了咬牙，打算调动灵力震开这个挡门的小子，可随之而来的虚脱感和丹田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两人对峙了足有半分钟，澹台信还是败下阵来。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颇为悲壮地别过脸去，随后动作僵硬到有些同手同脚地转身扶住门把手，用力带关了门。
卫莲在盥洗室门口站了一会，听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眼神缓和了些许。
他并非有意让澹台信难堪，也不在意对方刚才赌气的甩门动作，对他而言，达到目的即可。
毕竟澹台信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中相对可靠的盟友，确保其状态稳定，避免因不必要的损耗而使自己和对方都陷入更糟的境地是基于现状得出的理性判断，也符合双方的利益。
至于那位剑修大能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自尊心，面对生存困境时，根本无足轻重。
卫莲转身走回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当前频道正在播放一部都市爱情剧。
此时男主角正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情节，跪在带球跑路并荣耀归来的女主面前痛哭流涕，两人歇斯底里式的演技看上去感染力极强。
卫莲蹙了蹙眉，按下遥控器调到一个科技频道。
这是他快速了解新世界的途径之一，社会结构、流行文化、通用语言、科技水平，最重要的是和原主就读的那所“观塘艺术学院”相关的新闻报道。
半个小时后，洗漱完毕的澹台信走出了盥洗室。
他已经脱下了那身看起来很像夜行衣的玄色劲装，但并没有穿官淇准备的“奇装异服”，而是换了一套同样是玄色但款式更接近现代练功服的衣裤。
这也使得他的整体造型不再那么像武侠片里少侠，走在大街上最多被人当作穿着改良汉服的传统文化爱好者。
当然，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看似普通的练功服面料隐有暗光流转，显然材质不凡。
卫莲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淡淡地扫了澹台信一眼，并未对他坚持穿古装的行为发表意见，也知道对方身负储物法宝，必然带有备用衣物。
只要澹台信清洗干净，不再因逞强而加重伤势，打扮成什么样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