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卫莲轻轻应和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泽兰的提议，作为一只史莱姆，他也很难做出更多情绪化的回应。
得到卫莲的同意后，泽兰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变得愈发真切起来，他转身跨入浅滩，一直走到海水没过膝盖的地方才停住脚步，随后空出另一只手指向前方，低声说道：“其实，那边还有一座岛。”
卫莲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这座海岸线呈环状的岛屿中央居然矗立着另一座面积更小的岛屿，而两处海滩之间只隔着宽度不到百米的内海，这是……岛中岛！
他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身体，想使这坨软趴趴的凝胶状躯壳耸立起来，好看得更清楚点。
也不知是不是视觉误差，他总觉得那座被月华星光映照得宛若仙境的内岛沙滩颜色似乎比别处更洁白一些，还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看上去美得不可方物。
可泽兰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捧着卫莲继续向前走去，不多时海水便已漫过他的腰际，湿透的衣服布料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
为了避免轻飘飘的史莱姆被海水冲走，泽兰直接将卫莲托举起来放置到自己头顶，还颇为担忧地嘱咐了一句：“待会可能会有点晃，你忍耐一下。”
说完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了身上的衣物，变回海妖形态。
波光粼粼的海面下，那条瑰丽的银蓝色鱼尾随着水流波动折射出星星点点犹如碎钻般的微光，比皇家学院教材中的海妖图鉴更加动人心魄。
然而美丽的海妖并不在意自身的形象，而是小心翼翼地顶着一坨黑漆漆的史莱姆朝着内岛的方向游去，中途几次调整姿势，生怕怠慢了这位特殊的乘客。
不多时泽兰便抵达了内岛岸边，离得近了卫莲才发现刚才并非是自己的错觉，这片海岸的沙滩的确与别处不同，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度很高的莹白色，远远看去就像由碾碎的珍珠碎片混合而成。
这是卫莲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致。
泽兰将他从头顶取下捧回掌心，四下张望一番后找了块被海水冲刷得十分平整的礁石，把他放了上去。
卫莲不再勉强自己保持稳定的椭球体，而是直接在礁石表面摊成了一块扁平的披萨状，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类似于人类身体的躺平姿势，看上去不太雅观，但……很舒服。
而泽兰继续维持着海妖形态，鱼尾浸没于清澈见底的浅滩海水中，上半身后仰，倚靠着旁边的礁石，和卫莲一起面朝大海，遥望星空。
月光如洗，蓝发紫眸的海妖和小小的史莱姆身上也被这清辉镀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银边。
谁都没有说话。
但这相顾无言的局面并非尴尬或冷场，而是历经磨合和考验后形成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卫莲难得的放空了大脑，不去想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和系统任务，全身心地沉浸于这得来不易的宁静之中——能在离开之前看到这样的风景，也很不错。
直到夜色逐渐淡去，潮汐涨落声变得轻缓，泽兰的声音才随着海风飘了过来：“卫莲，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地方……”
话只说了一半他就突然沉默下来，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卫莲稍稍侧转身体觑向旁边的人，却发现对方并未看他。
海妖始终遥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黎明前的最后一点星光落进那双紫水晶般剔透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过了好一会儿泽兰才组织好语言并重新鼓足了勇气，尽管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可语气愈发坚定：“我虽然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但是……”
他停顿了片刻，终于转过头来直视着礁石上的史莱姆，眼神中的执着和决意令人心惊。
“我会永远等在这里。”
话音落下，卫莲愣住了。
虽然史莱姆的豆豆眼看不出情绪，但卫莲的内心确实被泽兰刚才的话触动到了——老实说，这番话既不浪漫也不煽情，以至于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比起那种需要回应的告白，更像是单方面立下的承诺，或者是……誓言。
也正因为如此卫莲才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毕竟泽兰并没有说等谁，而是说“等在这里”，他将自己的等待跟这片特定的海域捆绑到了一起。
这只是他做出的一个决定，和他等待的对象之间并无关联，换言之，他没有将选择权交到卫莲手上，而是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
大概是察觉到了卫莲的为难，泽兰弯了弯嘴角，那弧度乍一看像是微笑，可仔细看去又似只是月光投下的阴影。
他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必为此困扰。”
泽兰说话的语气平静而坦然，甚至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感，没有表露出半点索求回报的意思，这也令面对任何事都习惯于权衡利弊的卫莲感到无所适从。
说完这话后他便不再看卫莲，转头面向海天交接处，指着已隐约泛白的天际线，用介绍故乡风物般平淡的口吻说道：“从这里看日出很美。”
“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语速也更慢了些：“因为是近海，附近常有人类的渔船经过，所以，我小时候只能趁着夜色最深的时候从大老远游过来，躲在这里看上一会儿，然后赶在天完全亮之前潜回深水区。”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海妖似乎变得健谈了些，在等待日出的间隙里，他断断续续地讲述起这片海域的轶事，比如前方海面下有一座美丽的珊瑚迷宫，又比如更远些的某处风暴频发的海沟附近其实隐藏着一座已有数千年历史的城市遗迹。
他描述那些海底秘境时的遣词用句并不华丽，却带着引人入胜的魔力，也让作为听众的卫莲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好似亲眼看到了那一处处被迷雾和暗流掩埋的奇幻之地。
卫莲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安静地倾听泽兰用他那没什么起伏又莫名令人感到安心的语调讲述着关于神秘小岛、沉船宝藏、以及各种各样奇特海洋生物的见闻和故事，不知不觉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在卫莲看来，这些内容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冒险手册。
可对泽兰而言，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眼前这个被他视作灵魂伴侣之人分享他生命另外的一部分，属于海妖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