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镜中诡影
戌时三刻,将军府后宅的听雨轩笼罩在薄雾里。我攥着从沈氏骸骨旁捡到的鎏金钥匙,指尖的青黑色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是摄魂铃力量反噬的征兆,像无数细小的根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蔓延。
“确定要进去?”陆承州按住我握钥匙的手,他掌心的茧子蹭过我伤口,带来一丝刺痛,“沈氏的密室里,通常藏着最危险的秘密。”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还沾着傍晚激战的血污,左眉上方新添了道伤口,却让他更添几分狠戾。自沈氏伏诛后,他便寸步不离跟着我,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视。
“怕我失控?”我故意将钥匙捅进锁孔,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陆将军,你腰间的玉佩里还藏着我弟弟的魂火,我若死了,你觉得他还能撑多久?”
他瞳孔微缩,手背上青筋暴起。我趁机推开房门,霉味混合着檀香扑面而来,墙上挂着的美人图被虫蛀出许多孔洞,画像里的女子竟有三分像母亲。
密室中央摆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蒙着蛛网,却在我靠近时突然泛起涟漪。陆承州的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镜中倒映的我们——我的左眼泛着幽蓝,而他的身影竟有些模糊,像隔着层水雾。
“小心,这是北戎的‘窥心镜’。”他低声说,“能照出人心底的恐惧。”
“恐惧?”我轻笑,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在指尖接触的瞬间变得滚烫,镜中画面突然扭曲,变成母亲被钉在铃阵中的场景。她抬头看我,嘴角咧开,露出带血的牙齿:“晚儿,救他......”
“娘!”我惊呼出声,指尖渗出血珠。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躺着具蜷缩的骸骨,颈间戴着与我相同的铃片。
“那是......”陆承州皱眉。
“是我弟弟。”我轻声说,掰开骸骨紧握的拳头,里面掉出半块玉佩,“沈氏说他生下来就夭折了,原来一直被关在这里,用秘术吊着一口气。”
骸骨的肋骨处插着支银簪,我认得,那是母亲的陪嫁。当我拔出银簪时,镜面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无数黑色雾气从骸骨体内涌出,在空中聚成个模糊的孩童身影。
“姐姐......”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
陆承州挥剑劈向雾气,却被我拦住。黑雾缠绕上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它在汲取我的体温,却没有丝毫疼痛——相反,一种诡异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仿佛这具骸骨本该与我共生。
“别怕,我带你出去。”我轻声说,将铃片放进骸骨掌心,“我们一起报仇。”
子时,我在浴桶里清洗手上的黑雾。水温早已变凉,水面倒映着我左眼的纹路,比昨日更深了几分。门外传来陆承州和侍女的争执声,他坚持要守在门口,像怕我随时会变成怪物。
“小姐,这是夫人新制的香露......”侍女的声音突然顿住,“您的手......”
我抬头看她,她正盯着我指尖的青黑色,脸色惨白。摄魂铃的力量在体内翻涌,我能清楚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像揣着只受惊的兔子。
“出去。”我轻声说。
她转身要跑,却被我用银针钉住裙摆。银针穿过绸缎的声音里,她发出压抑的尖叫:“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我起身,水珠顺着脊背滑落,“你每日给沈氏送的密信,上面是不是写着‘铃主血脉已成年,可启动仪式’?”
她浑身发抖,跪下来磕头:“奴婢该死!是夫人逼我的......她说若不送信,就把我炼成......”
“炼成什么?”我逼近她,指尖抬起她下巴,“人傀?还是和我弟弟一样,关在镜子里当养料?”
她瞳孔骤缩,显然印证了我的猜测。陆承州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握着刚缴获的北戎密信:“苏晚,朝廷派来的监军明日就到,我们需要......”
他看见我湿漉漉的头发和侍女惊恐的表情,声音突然顿住。我捡起地上的香露,倒进侍女嘴里:“这东西,是沈氏用来控制下人的吧?喝了它,就会变成听话的傀儡。”
“苏晚!”陆承州抓住我手腕,“她只是个侍女,没必要......”
“没必要?”我转头看他,左眼的幽蓝光芒让他瞳孔震颤,“当年我被苏柔扔进井里时,也有个侍女在旁边看着,她甚至还帮着递了块石头。”
侍女发出含糊的呜咽,香露顺着嘴角流下,在青砖上冒出青烟。陆承州猛地扯开我手,侍女连滚带爬地逃走,留下一路血脚印。
“你在堕落。”他盯着我,眼神复杂,“摄魂铃的力量正在吞噬你的良知。”
“良知?”我冷笑,擦干头发走向铜镜,“陆承州,你知道我在镜中看见什么了吗?当年你师父,也就是我亲生父亲,被苏将军用摄魂铃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是你亲手给他一剑,对吗?”
他身体猛地一震,手按上剑柄:“你怎么知道......”
“窥心镜照得很清楚。”我摸着镜中自己的脸,纹路已经蔓延到颧骨,“你以为杀了他是解脱,其实你是怕他说出北戎的秘辛,毁了你的‘夜鹰’计划。”
“够了!”他突然拔剑,剑尖抵住我咽喉,“苏晚,别逼我!”
我却笑了,主动往前送了送脖子:“杀啊,反正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杀了我,摄魂铃就会随我一起毁灭,你就能回去向北疆复命,说任务完成了。”
他的手在发抖,额角渗出冷汗。我能听见他剧烈的心跳,比刚才的侍女更快,更乱。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他猛地收剑,转身走向门口:“明日监军来了,我会把虎符交出去。至于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继续走这条路。”
丑时,我抱着弟弟的骸骨站在佛堂里。
铜铃在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声响。骸骨的铃片与我体内的核心共鸣,在掌心投射出微弱的蓝光。我轻轻放下骸骨,对着观音像跪下——不是为了祈福,而是为了打开母亲藏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秘密。
“娘,我知道你能听见。”我低语,将银簪插进观音像底座,“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弟弟,怎么才能彻底摧毁摄魂铃。”
底座突然裂开,掉出个羊皮卷轴。展开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母亲在密室里刻下符咒,父亲举着剑破门而入,还有年幼的我被沈氏抱在怀里,她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指尖却在我后颈种下咒印。
“铃主血脉,双生为契。”卷轴上的字迹已经褪色,“若要解铃,需以血祭血,以魂换魂。”
我攥紧卷轴,指甲刺破掌心。双生为契,也就是说,我和弟弟是双胞胎,当年沈氏为了让摄魂铃力量更强,故意分开我们,用他的魂火滋养铃片。
“晚儿......”
微弱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弟弟的骸骨正在发光,黑雾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脸上还带着孩童的轮廓。
“小川?”我试探着伸手,黑雾却躲开了。
“姐姐,别靠近我......”他声音颤抖,“我身上有诅咒......沈氏说,我是你的养料......”
“胡说!”我想抱住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她骗我们!我们是亲姐弟,她才是凶手!”
小川的脸突然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姐姐,我能感觉到......铃片在吞噬你......你会死的......”
“不会的。”我握紧他的手,尽管只能触到虚无,“我找到了母亲的卷轴,上面说只要集齐七片铃片,就能逆转诅咒。小川,你愿意帮我吗?”
他抬头看我,眼里闪过挣扎:“可是......用摄魂铃救人,和沈氏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轻抚过他透明的脸颊,“我们只救该救的人,而她,是为了一己私欲。”
小川终于点头,黑雾涌入我的体内。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团温暖的火焰,在丹田处燃烧。左眼的纹路突然发出蓝光,竟开始缓慢消退。
寅时,陆承州的房间传来异响。
我赶到时,看见他正和两个黑衣人缠斗。其中一人甩出银丝,正是沈氏的秘术。陆承州的剑已经折断,肩头渗出黑血——银丝上有毒。
“滚!”他看见我,怒吼着踢开黑衣人,“别过来!”
我却掏出铃片,蓝光闪过,银丝应声而断。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转身想逃,却被我用摄魂术定在原地。他们脸上的面罩滑落,露出后颈的青色胎记——是沈氏从前的侍女。
“说,谁派你们来的?”我逼近他们,小川的力量在体内涌动,让我能清楚看见他们恐惧的魂火。
“是......是国师......”其中一人颤抖着开口,“他说......铃主必须死......”
“国师在哪?”陆承州按住伤口,眼神犀利。
“在......青崖山的祭台......”另一人突然咳出黑血,“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他们七窍流血而亡。陆承州皱眉检查尸体:“是服了毒丸,北戎死士的惯用手段。”
我转头看他,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肩头的黑血已经蔓延到脖颈:“毒发了?”
他没说话,却踉跄着单膝跪地。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已经裂痕累累,弟弟的魂火正在急速减弱。
“别动。”我按住他肩膀,掏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沈氏的毒,要用铃主的血来解。”
“不行!”他想推开我,却使不上力气,“你的血......会被摄魂铃污染......”
“少废话!”我刺破指尖,将血滴在他伤口上,“别忘了,你还欠我弟弟一条命。”
血珠渗进伤口,发出“滋滋”的响声。陆承州闷哼一声,脸色却逐渐恢复正常。我这才发现,他领口敞开,露出胸口的旧伤疤——那是道剑伤,形状与我父亲书房里的剑鞘吻合。
“这伤......”我伸手触碰,他却猛地抓住我手腕。
“别问。”他声音沙哑,“有些真相,不知道更好。”
我盯着他,突然笑了:“陆承州,你知道吗?你越这样,我越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松开手,别过脸去:“等你毁掉摄魂铃,我自然会告诉你。”
“毁掉?”我起身,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不,我要成为铃主,彻底掌控它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让北戎国师血债血偿。”
陆承州猛地抬头,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惊:“苏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成为铃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我和小川。”我摸向左眼,纹路已经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蓝光,“陆承州,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庶女,而是摄魂铃的主人。”
他站起身,剑指落地发出清响:“你若执迷不悟,我只好先杀了你,再毁掉摄魂铃。”
我却转身走向门口,留下句轻笑:“试试看。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先治好自己——你的魂火,可还在我弟弟手里攥着。”
卯时,监军的队伍开进将军府。
我站在屋檐上,看着陆承州将虎符递给监军,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阳光照在他铠甲上,却没能驱散他眼底的阴云——他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摄魂铃。
“姐姐。”小川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有东西在镜里动......”
我立刻冲向密室。青铜镜的裂缝比昨夜更大,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当我凑近时,镜面突然完全碎裂,露出后面的祭坛——母亲的骸骨被钉在中央,周围摆着六片铃片,正发出妖异的红光。
“晚儿......”
这次不是幻听。母亲的头骨转动,空洞的眼窝对着我,嘴里掉出张纸条:“最后一片铃片,在北戎国师手里......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捡起纸条,手在发抖。小川的黑雾凝聚成实体,指着祭坛角落:“姐姐,看那里......”
墙角堆着几具骸骨,穿着飞虎卫的铠甲。我认出了其中一具——那是陆承州的师父,我亲生父亲。他手里攥着封信,字迹已经模糊,却能看清最后一句:“夜鹰计划......是陷阱......”
“夜鹰计划。”我低语,想起陆承州的玉佩和他复杂的身份,“原来他不只是北戎的间谍,更是朝廷安插在北疆的棋子。”
小川的脸突然露出惊恐:“姐姐,小心!”
我猛地转身,陆承州的剑已经刺来。我本能地用铃片抵挡,蓝光与剑光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犹豫,只有冰冷的杀意。
“为什么?”我咬牙抵住他的剑,“你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
“因为夜鹰计划的目标,就是毁掉摄魂铃。”他声音冰冷,“而你,已经成为了它的容器。”
我突然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所以你接近我,保护我,都是为了这一刻?等我集齐铃片,再亲手杀了我?”
他眼神微动,却没有回答。剑刃又进了几分,刺破我的衣袖,在手臂上划出道血痕。就在这时,小川的黑雾突然缠住他的剑,将它硬生生弹开。
“姐姐,快走!”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被国师的秘术控制了!”
我这才注意到,陆承州的瞳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那是摄魂术的征兆。他握着剑的手在发抖,显然在与体内的秘术抗衡。
“陆承州,清醒点!”我大喊,将铃片按在他眉心,“看看我是谁!你答应过要帮我报仇的!”
红光闪过,他猛地后退,剑掉在地上。他捂着脑袋,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苏晚......对不起......国师他......”
“别说了。”我捡起他的剑,转头看向祭坛,“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青崖山,找北戎国师,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抬头看我,眼里重新燃起斗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踏入青崖山,就再无回头之路。”
“回头?”我冷笑,握紧他的剑,“我从来就没打算回头。从沈氏杀了我母亲的那天起,从你师父被苏将军害死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川的黑雾缠绕上我们的手臂,祭坛上的铃片自动飞起,悬在我们周围。我能感觉到摄魂铃的力量在体内沸腾,与小川的魂火融为一体,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走吧。”我看向陆承州,“这次,我们一起去地狱,把该拿的东西拿回来。”
他捡起剑,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好。就让北戎国师看看,被他视为棋子的人,究竟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密室,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幅即将展开的血色画卷。而镜中倒映的我们,左眼泛着幽蓝,嘴角带着杀意,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我们是铃主,是复仇者,是即将颠覆整个棋局的棋手。
青崖山,北戎国师,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家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因为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