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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从慕容澈的脚底板狠狠扎入,沿着筋骨缝隙,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想后退,双腿却像是被看不见的楔子钉死在原地,沉重得无法动弹。喉咙里像塞了一大团湿棉花,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疯狂揉搓,几乎要从胸腔里爆裂开来。

就在这时,他手中一直紧握的手电筒,管身突然烫得吓人,随即“滋啦”一声,灯泡爆闪了几下垂死般的白光,微弱却尖锐。

然后,手电筒彻底熄灭了。

浓稠的黑暗如同涨潮的墨汁,汹涌而至,瞬间吞噬了一切。渡口,老槐树,吊着的女人,还有那些幽幽的河灯,全都消失不见。慕容澈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漆黑的口袋,不辨方向,连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见。

四周的黄土气息变得异常浓重,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他伸出手,胡乱地摸索着,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寂中显得格外微弱,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回答他的,只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干燥的泥土中爬行,又像是谁在用指甲轻轻刮擦着沙地。

慕容澈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鬼打墙。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境地,民俗志怪里常说的东西,竟然让他亲身碰上了。他强迫自己冷静,牙齿却不听使唤地微微打颤,努力回忆着之前看到的景物,试图在脑海中重建渡口的方位。老槐树,石碑,渡船……

突然,他脚下的地面似乎变得松软起来,像是踩在了新翻的泥土上。

紧接着,一只泛着青灰色、干枯瘦长的手掌,毫无征兆地从黄土中猛地伸出,五指箕张,直直抓向他的脚踝。那指甲又尖又长,透着不祥的黑气。

“我!”慕容澈嘴里下意识爆了个粗音,头皮瞬间炸开,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猛地向后一跳,腰几乎要折断,险险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

然而,不等他喘口气,第二只,第三只……甚至有几只手掌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新鲜的泥土,仿佛刚刚破土而出。无数只泛着死气的手掌,接二连三地从他四周的黄土中钻了出来,挥舞着,抓挠着,像是一片从地狱里伸出的绝望森林。

它们的目标,全都是他。

阴风呼啸,卷起泥土的腥气,几乎让人窒息。慕容澈背靠着一片虚无,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了饿鬼的自助餐席。他慌乱地挥舞着手中的洛阳铲,也顾不上章法,胡劈乱挡,铲刃与那些枯骨般的手掌碰撞,发出“咔咔”的闷响。这洛阳铲平日里用来探土掘穴,此刻倒成了唯一的防身武器。

混乱中,他摸到了怀中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触手生温。

祖传的罗盘!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将罗盘掏了出来。罗盘入手冰凉,表面光滑,与周围的阴冷诡异形成鲜明对比。他记得父亲说过,这罗盘的指针是用传说中的息壤所制,能破一切虚妄,指引生路。以前只当是父亲讲古,没想到今日要靠它保命。

他借着记忆摸索着打开罗盘的铜盖,凑到眼前。黑暗中,他看不清刻度,只能凭感觉去触摸那枚细长的指针。

指针微微震颤着,在他指尖下轻抖,最终却异常坚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河心。

正是那座他之前在司徒朔口中听闻过的,铁头龙王庙遗址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为什么是那里?

不及细想,那些鬼手攻势更猛,有几只甚至试图抓住洛阳铲的铲杆往下拉。慕容澈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朝着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踉跄着冲去。

脚下的黄土仿佛变成了流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周围的鬼手如影随形,冰冷的指尖不时擦过他的衣物,甚至有一次划过他的手臂,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疼痛。他甚至觉得,有一只手,好像还顺走了他口袋里半包没抽完的烟。

“他娘的,连烟都偷!”慕容澈暗骂一句,脚下却不敢停。

不知跑了多久,他感觉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脚下一空,整个人重心失控,向前扑去。

“噗通”一声。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在水中胡乱扑腾了几下,呛了好几口混着泥沙、带着腥味的河水,才勉强稳住身形,吐出嘴里的沙子。

诡异的是,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河底,此刻却透着一股幽幽的青光,如同鬼火,又像是某种水下生物发出的光芒。他抬头望去,水面之上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些从黄土中伸出的鬼手,似乎被河水阻隔,并未跟下来,水面边缘隐约还能听到它们不甘的刮擦声。

他定了定神,顺着那青光的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河床上,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的庙宇轮廓。飞檐倾颓,断壁残垣,在水波的荡漾下更显鬼魅,正是那铁头龙王庙的遗址。

青光,正是从庙宇深处透出来的。

慕容澈抹了把脸上的水,朝着那座水下庙宇游去。河水冰冷黏稠,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腐臭味,像是陈年烂草和死鱼混合在一起。他拨开漂浮的水草,那些水草滑腻腻地缠绕着他的手臂,令人极不舒服。费了些力气,他才艰难地挤进了庙宇的破败入口,那入口只剩半边,另一边已经塌陷。

庙内积满了厚厚的淤泥,踩上去噗嗤作响。供桌歪斜着,几乎要散架,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基座。

只有供桌之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在青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

他凑近了些,借着那微弱的青光,终于看清了。

供桌上,竟然横陈着两具紧紧相拥的骸骨。

骸骨已经呈现出深黄色,显然年代久远。一具骸骨粗壮高大,肋骨宽阔,应是男性。另一具则相对纤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男性骸骨的怀中,仿佛在寻求最后的庇护。

慕容澈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注意到,那具男性骸骨的腰间,胯骨之上,赫然挂着一个银色的长命锁。锁片已经氧化发黑,但借着青光,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纹路和形状。

那款式,那大小……

与司徒朔腰间佩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另一具女性骸骨,呼吸都为之停滞。那具骸骨的手指骨节,纤细修长,此刻正紧紧抓着男性骸骨的臂骨。

而在她一只手的指甲缝隙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一点点暗红。

慕容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拨开那些已经与泥沙混杂在一起的指骨。

那是一小片暗红色的东西,薄如蝉翼,质地像是某种皮革,边缘已经残破不堪。

借着幽光仔细辨认,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赫然是半片残缺的陇东皮影。皮影上的人物衣饰华美,虽然残缺,水渍斑斑,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司徒朔家中那套珍藏的“鹊桥会”戏目中的一部分,那旦角的袖袍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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