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宋凌睿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不断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除此之外，还能依稀听到细碎的辱骂声。
徐雅诗忍不住上前敲门，房门紧锁着，任凭她怎么敲打都没能得到宋凌睿的回应，反而是越来越多的碎裂声传出。
宋凌睿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违逆过他的父亲，他本身对待长辈性情是极好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徐雅诗心知肚明。
房间内的地板上早就铺了一层玻璃碎片，他喝完的啤酒瓶，没有一个是完整地摆在那里，尽数成了他发泄的工具。
父亲宋焱翼已经跟恒远集团你的董事长蓝永珍达成共识，宋家和蓝家的联姻就此一锤定音，而这些，都是父亲自作主张后才告诉他的事。
“这段时间你不用去宋氏了，自己在家好好待着，不要再想着去找林佳依。”
宋焱翼收走了他所有的通讯工具，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抓破头都想不通，为什么父亲可以抵触林佳依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婚姻这种大事可以全由父亲一个人擅自做主。
说什么人格分裂会威胁到他的安全，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幸福着想，简直一派胡言！这不是在帮他，这是在无底线地害他！
这是父亲用尽手段要给他扣上负心的骂名——
“乐芸，你休息会儿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真的会吃不消的！”李主任穿好手术服进入手术室后，第一时间便要接替乐芸的工作。
她本就已经请了快要一个月的病假，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如今要她亲自给丈夫做手术，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然而，此时正是手术最关键的时刻，她的双手绝对不能停下。
“拜托……林晨，我求求你了，快醒来吧……”
“琳琳和小弦，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去日本……”
“还有小薰，你不是一直想看着小薰嫁个好人家吗……林晨……”
“孩子们都还想着带我们夫妻俩一起好好生活，要给我们养老……林晨……”
汗水夹杂着泪水顺着她瘦削的脸滑落，身旁的助手隐约有些红了眼，不停地给她擦着汗和眼泪。
她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早就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如何，丈夫是她的整个世界，没有什么比挽救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乐医生，情况不妙！林医生颅内有大块碎骨……”
同伴医生一句话，让乐芸顿时心脏狂跳。
“取出来……”
“这……恐怕做不到……”
碎骨已经刺入了林晨的神经，强行取出风险极大，造成的剧烈痛感甚至可以让林晨直接当场死亡——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让碎骨留在林医生颅内，暂时是不会危及生命，但是……”
同伴的欲言又止让乐芸更是心急如焚：“但是什么你说啊！”
“但是，这会让林医生今后的生活痛苦不堪，颅内压强增大，甚至会引发癫痫等一系列后遗症——”
艰难说出最后几个字的瞬间，乐芸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已，握着手术刀的双手剧烈一颤，整个人如同失去重心一般往后踉跄了几步。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
会比杀了林晨还要残忍——
“小芸，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救死扶伤，成为一个称职且优秀的医生。”
“老婆，我升职了，主治医师！科里的那几个小家伙还跟孩子似的，需要我带他们一起努力。”
“我这辈子梦想也没多大，就希望能活到老，医到老，能让经我手的病人都保持健康的身体，所以我也会尽量不让自己生病的。”
“老婆，等去了日本，我先陪你到处旅游一段时间，弥补这些年工作耽误下来的假期，然后，我再在日本的医院找份工作，毕竟还是要继续把医生的工作进行下去。”
她的后背由助理顶着，整个身体已经变得疲乏无力，那双血丝密布的双眸渐渐变得越发昏暗。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拿出碎骨，但林晨会生生痛苦而亡；要么，留下碎骨，接下来的大半辈子，林晨日日都要顶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饱受后遗症的折磨……
不管是选择哪个，对她，对林晨而言，都是宛如用一把弯刀在血肉上狠狠地剜着。
生与死之间，此时似乎已经没了界限——
“还有……其他可能么……”
“对不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看着林晨的心电图越发趋于平稳，如果此时再不作出决定，只怕……
“乐医生，您快点决定吧！”
同伴的一声声催促，犹如无底的黑洞一直吞噬着她的意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乐芸却丢了手里的手术刀，缓步到手术台前。
眸光打量着眼前这张脸，冰冷苍白的嘴唇与鲜血的红艳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一刻，她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乐芸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弯下身，在林晨冰冷的嘴唇上印下清浅一吻，再抬眼时，双眸只剩死寂。
“准备执行……安乐死……”
“乐芸，你真的……”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不想看着林晨暴毙，我也不想让他在无尽的折磨中度过余生！”
低吼过后，整个手术室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乐芸此时此刻的心情，两个小时的抢救只能修复林晨的部分身体机能，她看着李主任面色阴沉地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管药剂。
她知道，让乐芸来决定下一步行动，就已经迈出了很艰难的一步，乐芸选择了安乐死，也只是为了让林晨不必承受这样非人的痛苦罢了。
望向乐芸死灰般的面容，她紧握的左手不免又加了几分力度。
“是要我来，还是你来……”
一向对工作保持沉着冷静态度的乐芸，面对如今这个局面，已经连抬刀的勇气都没有了，手术刀落地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经在向她告示林晨的生命将要走向终结。
他们夫妻二人自打结婚以来二十个年头，从始至终相濡以沫，恩爱如初。
她曾憧憬过无数个未来，不管是在中国落叶归根，还是在日本颐养天年，最重要的，无非是她能够跟林晨永不分离。
他曾经许诺要陪她看尽世间的美景，许诺过要耗尽自己的一生来守护自己的妻子，如今，都已经成为破碎的幻梦。
在乐芸的眸光注视下，药剂注入针管，见她还是犹豫不决，李主任转过身，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是她太不懂人情了，怎么可能让妻子亲手把自己的丈夫推向死亡的深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