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精神病院走廊尽头,死寂得只剩下林七夜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沉重的病房门前,如同站在命运的岔路口。
经过漫长而煎熬的内心挣扎,理智构筑的堤坝终究被那近乎疯魔的渴望彻底冲垮!对力量的渴求,如同燃烧的毒火,在他四肢百骸里肆虐,烧灼着他的灵魂!
天文湮灭者那充满蔑视与嘲弄的话语,如同带毒的荆棘,每分每秒都缠绕在他的神经之上,反复鞭笞!
“低等的生物……”
“你不过是运气好……”
“一个……无用的废物!”
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冰冷的钢针,
深深刺入他的骨髓!
是!
他承认,他的运气确实很好,
好到在那种绝境下还能苟活,
好到同伴们都侥幸未死!
但运气是什么?
是虚无缥缈的概率!
是命运女神最不可捉摸的玩笑!
他林七夜,绝不允许将自己的性命,将战友的性命,将身后所守护的一切,寄托在这该死的、脆弱的概率之上!
他必须牢牢地、亲手握住命运的咽喉!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唯有力量!
足以碾碎一切阻碍、
改写一切规则的无上伟力!
哪怕这力量是深渊!
哪怕这力量会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哪怕是饮鸩止渴的双刃剑——!!!
他也甘之如饴!
他已别无选择!
林七夜的眼神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的、偏执的决绝!
他不再犹豫,抬起仿佛灌了铅、却又带着奇异坚定力量的手,毅然决然地伸向了那扇象征着未知之门——第三扇门!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门把的刹那——
“孩子……不要……”
一个带着无尽担忧与母性慈爱的声音,如同夜风中的叹息,轻轻响起。
走廊的阴影中,
黑夜女神倪克斯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周身流淌的永夜气息此刻显得格外紊乱,那双原本因思子而充满迷蒙的美眸中,竟难得地透出一丝穿透迷雾的清明!她感知到了门后那令人心悸的危险!
她想要阻止,
想要将她的孩子拉离这危险的边缘!
然而——
一只戴着白色手套、指节分明的手,如同铁钳般,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住了倪克斯抬起的手臂!
是魔法之神?梅林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
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派大星的傻气,也没有了哲学家的浮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深邃与悲悯。
他透过那副单框眼镜,
望着林七夜决绝的背影,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来自古老命运的宣谕:
“黑夜的至高主宰啊……”
梅林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这是祂的选择,是祂的意志所向……”
他转头看向倪克斯,
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明。
“我们……无权左右一位执意追寻力量之人的道路。这渴望,已深入骨髓……”
梅林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既渴望力量,便让祂去拿吧。”
“无论结果为何……”
“那是祂必须独自面对的因果……”
“我们,做不了什么……”
倪克斯身体微微一颤,
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眸中,瞬间又盈满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
她眷恋地望着林七夜的背影,如同母亲望着即将远行、踏入风暴的孩子。
最终,她没有再试图挣脱梅林的手,只是默默地垂下臻首,
任由那深沉的哀伤弥漫开来。
再无阻碍!
林七夜深吸一口气,
所有的杂念被他强行压下!这一刻,他真正意义上站在了第三扇门前!
他的手指,
坚定地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然而——
就在他凝聚心神,
准备推开这扇命运之门的瞬间!
他的目光凝固在了门扉之上!
不对!
这上面的标识……怎么回事?!
林七夜清楚地记得,
每一间神明病房的门扉上,都烙印着代表其神格与特性的独特印记:
倪克斯的门上,是幽邃的夜幕中,一轮弯月怀抱着璀璨的星辰。
梅林的门上,
则是一柄缠绕着螺旋星光的橡木法杖,以及一张半是睿智半是诡谲的神秘侧脸。
而眼前的这扇第三扇门……
他上次惊鸿一瞥时,那印记明明是一把流淌着月光般的、造型古朴而优雅的竖琴!
可现在!
那把竖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精密、充满了理性与机械感的诡异印记!
那是一个由无数复杂咬合、缓缓旋转的齿轮组成的核心结构!
齿轮的缝隙间,流淌着幽幽的蓝光!
而在这些齿轮的环绕之中,则是一串串闪烁着微芒、如同电路集成般的、意义不明的公式符号!
这些公式扭曲、缠绕,仿佛具有生命般在门板上微微蠕动、重组,散发着一种完全不同于神力、魔力的冰冷气息!
林七夜瞳孔骤然收缩!
强烈的认知混乱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握住门把的手,困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
“怎么回事……?”
他死死盯着那个冰冷的齿轮与蠕动公式构成的印记,低声自语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
“这门上的标记……以前明明是竖琴啊?是我……记错了???”
“还是说……”
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可是!
对力量的极度渴求,如同汹涌的熔岩,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构筑的堤坝!
天文湮灭者那俯视蝼蚁般的目光,如同永恒烙印灼烧在灵魂深处!
那份足以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是他摆脱“无用者”宿命的唯一希望!
这份渴望,早已超越了恐惧!
“不管了!”
林七夜猛地一咬牙,眼中最后一点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彻底取代!
他几乎是低吼出声:“来吧!”
他选择将赌注押在诸神精神病院上!
这个伴他至今、赋予他“星夜舞者”、心灵模仿、带来梅林与倪克斯的神秘存在,曾是他力量崛起的根基!
他强迫自己相信
——它不会坑害自己!
这扇门的异变,
一定只是自己的记忆偏差!
那竖琴印记或许从未存在过,
又或许是某种被遗忘的伪装?
他必须如此相信!
也只能如此相信!
这是他通往力量的唯一路径!
林七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压入肺腑深处。
他不再迟疑,五指猛地用力,
紧紧握住了那冰冷坚硬、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门把手!
吱嘎——
沉重的铁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他缓缓向内推开!
就在门缝开启的刹那——
轰!!!
一股远比当初推开梅林之门时更加庞大、更加驳杂、更加狂暴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狠狠贯入了林七夜的脑海!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深处!无数破碎的画面、杂乱的声音、扭曲的情感和冰冷的信息碎片,如同失控的宇宙风暴在他颅内疯狂席卷、碰撞、炸裂!
这冲击是如此猛烈,
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湮灭!
与上次推开梅林之门获得两个轮回的记忆相比,这次涌入的信息量呈几何级数暴涨!四个!
整整四个轮回的记忆碎片!
然而——
短暂的眩晕和痛楚之后,林七夜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迅速梳理这庞大的信息流。结果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这四段轮回记忆……
绝大部分竟如同残破的断简!
第一个轮回: 视角刚刚清晰,只看到一个巨大狰狞、戴着破碎青铜鬼面的庞大黑影,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周遭环境,一股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便骤然降临——
记忆戛然而止!死亡!瞬间死亡!
第二个轮回: 仿佛置身于一个血腥原始的角斗场?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眼前是一个手持巨斧、宛如蛮神的恐怖对手。战斗开始的画面还未闪过一秒……轰!
意识陷入彻底的虚无!
又是瞬间死亡!毫无价值!
第三个轮回: 这一次似乎是在一个阴森的实验室走廊?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绿的灯光。他或者说那个轮回中的他,刚警惕地迈出第一步……嗤!
一道无法理解、无法感知的猩红射线瞬间贯穿了他的眉心!
画面定格,再次永暗!
依旧是秒杀!毫无反抗之力!
三个轮回!
三个不同的开场!
三个结局却惊人的一致——毫无征兆、毫无还手之力的……瞬间暴毙!
除了留下“鬼面王”、“角斗场”、“实验室”这几个零星且模糊的标签,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对“未知恐怖”的巨大恐惧感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信息!
就如同被强行塞进来的、
毫无价值的死亡预告片!
林七夜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拼着门扉异变的风险,换来的就只是这些无用的死亡片段?这代价……
就在绝望即将蔓延开来时——
嗡!
第四段记忆碎片,如同沉入深海后唯一亮起的灯塔,骤然在他意识中清晰起来!
与前三个支离破碎、瞬间终结的记忆截然不同!这一段记忆,相对完整得多!
虽然结局同样是死亡,但过程却有着清晰的轨迹和足够的信息量!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的身影在破碎的记忆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一身古老的、沾满尘埃与血迹的玄色战甲,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身形。
乌黑的长发在狂暴的气流中肆意飞扬,如同不屈的战旗!
她的面容……被战场的烟尘和溅上的血污模糊了大半,唯有一双眼睛,
如同燃烧的琉璃,明亮、炽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她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林七夜的心头:迦蓝?!
视野急速拉远!
背景是一片支离破碎、鬼气森森的宏伟废墟!倒塌的城楼如同巨兽的骸骨,断裂的石桥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残破的旌旗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丰都鬼城?!
那个传说中的幽都冥府?!
等等,不是说大夏神明没有复苏吗?
整个天地间,
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毁灭气息!
更让林七夜震撼的是,
在迦蓝的面前,影影绰绰间,
似乎矗立着许多模糊的身影!
他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穿着巨大的武装铠甲!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持盾的武士,有的拿着巨大的能量炮,还有庞大的能量轮廓若隐若现……灵能战士?!
迦蓝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
黑甲染血,琉璃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远方天空一个无法窥见全貌的恐怖存在!
她似乎在怒吼着什么,
手臂高高扬起,
似乎要与那些灵能战士决一死战
画面在此刻达到了最激烈的顶点!
然后——
如同被强行掐断的信号!
一切归于黑暗!
冰冷的死亡感再次降临!
这个结局虽然依旧是死亡,但过程却波澜壮阔,充满了战斗与反抗的痕迹!
林七夜猛地惊醒!
意识回归现实的病房门前。
那撕心裂肺的灵魂痛楚已经平息,
但残留的震撼与巨大的疑惑却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迦蓝……?”
他下意识地低语出声,眉头紧紧锁住。
这个名字陌生无比!
从未在任何典籍或记忆中见过!
那个破碎的丰都鬼城战场……那些神秘的灵能战士……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又是哪一个轮回的故事?
为何如此不同?
为什么她的片段如此清晰?
她……又与自己有何关联?
无数的问号,如同冰冷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林七夜的心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