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如同熔金浇铸,炙烤着蜿蜒北上的帝国驰道。
路面并非夯土碎石,而是光滑如镜、森白刺眼的玄冰,宽达十丈,在骄阳下蒸腾着扭曲视线的寒气。
冰面之下,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查克拉金属脉络,如同巨兽的血管,无声吮吸着踏足其上的一切生命能量。
道路两侧,是密密麻麻如同蝼蚁般蠕动的民夫。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裸露的脚掌和手掌早已被冰面蚀烂,血肉模糊地粘在冰上,每一次挪动都撕扯下皮肉,留下暗红的冰渍。
沉重的冰凿和覆盖冰霜的拖车绳索深深勒进他们的肩膀,每一次呼吸都喷吐着稀薄的白气,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被脚下的寒冰抽干。
“快!磨蹭什么!陛下的龙辇将至!”一名骑乘着冰霜巨狼的炎忍军监工厉声咆哮,手中覆盖冰刺的长鞭撕裂空气,狠狠抽在一个因力竭而踉跄的老者背上。
“啪!”
皮开肉绽,鲜血尚未涌出便被极寒冻结成暗红的冰壳。
老者闷哼一声扑倒在冰面上,脸贴着刺骨的寒冰,再也爬不起来。
旁边几个同样枯槁的民夫麻木地看了一眼,继续用冻僵的手拖拽着凿下的大块冰岩。
“爹!”一个半大少年哭喊着扑过去,试图扶起老者。
“找死!”监工眼中凶光一闪,长鞭再次扬起!
“监工大人息怒!”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头目慌忙拦住,谄媚地弓着腰,“这老东西没用了,小的这就把他拖去‘筑路标’,绝不耽误陛下巡游!”
他朝身后几个同样麻木的民夫使了个眼色。
几人默然上前,如同拖拽死狗般将那奄奄一息的老者拖向驰道外侧一处新挖的浅坑。
坑旁,已经歪歪斜斜地冻立着十几具姿态各异的尸骸,无一例外地面朝冰道,空洞的眼窝里,深深插着一面面玄底金炎、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的帝国小旗。
旗杆的冰霜将眼眶撑裂,凝固的暗红色泪痕冻结在灰败的脸上。
远方,沉闷的号角声撕裂了酷热与死寂。
地平线上,一道森然的寒流如同潮水般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列身着玄冰重甲、脸上烙着火焰刺青、骑着覆盖霜甲的巨狼的炎忍军先锋。
狼蹄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所过之处,冰道查克拉金属脉络微微亮起,贪婪地汲取着坐骑和骑手散逸的体力与查克拉,也抽吸着两侧民夫本就微弱的生机。
队伍中段,一辆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玄冰龙辇缓缓驶来。
辇身由整块幽蓝的万载寒玉雕琢而成,表面浮雕着狰狞的冰龙与燃烧的荆棘帝冕,寒气浓郁得在烈日下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
辇顶,血玺太子胡亥那顶由冰荆棘和血宝石构成的帝冕悬浮旋转,折射着妖异的光芒。
龙辇无窗,但辇内景象却清晰无比地投射在两侧光滑如镜的冰道路面上,如同移动的戏台。
祭斜倚在玄冰帝座上,帝袍上的冰晶纹路仿佛在呼吸。
他覆盖黑绸的左眼处紫芒流转,银发垂落,更衬得下颌线条冷硬如刀。
怀中,裹着明黄锦缎的胡亥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伸出小手,试图抓取帝座扶手上缭绕的寒气冰晶。
辇侧稍后,纲手身着玄黑凤纹宫装,宽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碧绿的眸子死死盯着冰面投影中,那些被驱赶着在冰道上劳作、不断有人倒下被拖去“筑路标”的民夫,看着那些眼窝插旗的尸骸,胸脯剧烈起伏。
“停辇。”祭平淡的声音透过寒冰,清晰地传遍整个驰道,如同无形的冰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庞大的龙辇无声无息地停在一处新筑的“路标”旁。
那是由七八具新冻僵的尸骸堆叠而成,扭曲痛苦的表情清晰可见,空洞的眼窝里,崭新的玄金炎旗直插至底。
冰面倒影中,祭抱着胡亥的身影微微前倾,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辇门无声滑开。
刺骨的寒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汹涌而出,瞬间让附近几个监工和民夫扑倒在地,体表凝结白霜。
祭抱着胡亥,踏着无形的寒冰台阶,缓步走下龙辇。
他玄黑的靴底踩在光滑刺骨的冰道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纲手紧随其后,脸色比身上的玄衣还要惨白。
祭径直走到那新筑的尸骸路标前。
他伸出骨节分明、戴着玄黑指套的手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柔,抚过一具少年尸骸冻得青紫、还残留着泪痕的脸颊。
指尖传来僵硬冰冷的触感。
“皇后,”祭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探究,“朕观这些蝼蚁,死状倒也安详。比他们活着时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顺眼多了。你说呢?”
纲手身体猛地一颤,碧绿的瞳孔中翻涌着极致的愤怒与悲悯。
她看着那少年尸骸眼窝深处冰冷的旗杆,看着祭指尖划过尸体的动作,医者的本能终于压过了恐惧。
她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却异常清晰响亮:
“陛下!驰道寒毒蚀骨,民夫冻毙者十之三四!请陛下开恩,允臣妾携医者施救!至少……至少给他们些御寒的药物!再这样下去,尸骸筑路,恐失陛下仁德,寒了……”
“仁德?”祭轻笑出声,那笑声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打断了纲手的话。
他倏然转身!
动作快如鬼魅!
覆盖黑绸的左眼处紫芒爆闪!
“啪!”
他空着的左手如同铁钳,瞬间擒住了纲手那只下意识伸出的、试图指向民夫方向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纲手痛哼一声,脸色煞白,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气顺着祭的手掌疯狂涌入她的手臂,几乎冻结血液!
祭擒着她的手,强硬地、不容抗拒地拉着她,将她的手掌狠狠按在身旁那具少年尸骸冰冷坚硬、覆盖着白霜的胸膛上!
“摸摸看,皇后。”祭的声音低沉,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残酷,响彻在死寂的冰道上,传入每一个监工和麻木民夫的耳中,“感受一下这冰的温度,这骨头的硬度。”
纲手的手掌被迫紧贴着那冰冷僵硬的胸膛,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触感如同毒蛇钻进她的骨髓。
她浑身颤抖,碧绿的眼中充满了屈辱与痛苦,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祭冰蓝色的右眼锁住她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只看到冻毙的尸骸,却看不到这尸骸铺就的道路是何等平整、坚固、永恒!你可知,历朝历代,最宽阔、最平稳、最能承载帝国万世之基的路,从来都不是用泥沙和所谓的‘仁德’铺就的。”
他微微俯身,气息冰冷地拂过纲手的耳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尸骨铺的路,最平稳。这,才是大业应有的基石。”
就在这时,祭怀中的胡亥似乎被这凝重的气氛和母亲手腕被钳制的痛苦所惊扰,小嘴一瘪,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哭!
“哇——!哇——!”
婴儿的哭声在死寂的冰道上空回荡,撕心裂肺。
祭低头,看着怀中因啼哭而小脸涨红的婴儿,又瞥了一眼纲手那只被他钳住、按在尸骸胸膛上、因痛苦和寒意而颤抖的手。
他覆盖黑绸的左眼处紫芒流转,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味在眼底闪过。
“哭?”祭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他空出的右手,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从身旁少年尸骸那冻得如同黑色枯枝般的手上,掰下了一小截乌黑的、带着冰碴的指尖指骨。
“朕的太子,大炎的储君,岂能为这等微末小事哭泣?”
在纲手陡然瞪大的、充满了极致惊恐与绝望的目光中,在周围监工和民夫麻木又带着一丝本能恐惧的注视下——
祭用两根手指,轻松地捏开了胡亥因啼哭而张开的小嘴!
然后,将那截带着冰碴、乌黑冰冷的死人指骨,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塞进了婴儿粉嫩温热的口腔深处!
“尝尝,”祭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教导孩子品尝糖果,“这才是真正的大业,该有的滋味。”
“呜……咕……”胡亥的啼哭瞬间被异物堵塞,变成了极度惊恐和窒息的呜咽!
小小的身体在祭冰冷的臂弯里剧烈地挣扎抽搐!
粉嫩的脸颊瞬间由红转青!
细小的四肢拼命踢打!
他本能地想呕吐,但那截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指骨死死卡在喉头深处!
“亥儿——!!!”纲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拼命想挣脱祭的钳制扑向孩子!
但祭擒住她手腕的手如同万载玄冰铸就,纹丝不动!
一股更强的寒气瞬间涌入,将她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体都冻得麻木僵硬!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祭的怀中痛苦挣扎,小脸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窒息声!
祭却仿佛在欣赏世间最有趣的景象。
他冰蓝色的右眼注视着怀中婴儿因窒息而痛苦扭曲的小脸,感受着那微弱生命在死亡边缘的挣扎。
直到胡亥的挣扎渐渐微弱,青紫的小脸上翻起眼白,他才伸出另一根手指,在婴儿喉间极其随意地一拂。
“咳!噗——!”
那截乌黑的指骨混合着粘稠的涎水和一丝血沫,被胡亥猛地咳了出来,掉落在光滑如镜、森白刺骨的冰道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
婴儿获得了空气,爆发出更加凄厉嘶哑、仿佛声带被撕裂的干嚎,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祭冰冷的臂弯里,剧烈地痉挛着,乌溜溜的大眼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刻入骨髓的恐惧。
祭随手抹去溅到帝袍袖口的一点涎水,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抬头,冰蓝色的目光扫过因这骇人一幕而彻底僵死的冰道,扫过那些连麻木都已被恐惧冻结的民夫,扫过面无人色的监工,最后落回怀中哭到抽搐的婴儿脸上。
“起驾。”他淡淡吩咐,声音在胡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中,清晰得如同死神的宣告。
玄冰龙辇无声启动,碾过冰道上那截乌黑的指骨,将其压入永恒不化的寒冰之中,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暗色印记。
庞大的队伍在寒气的裹挟下,继续沿着由尸骨奠基、寒冰铸就、吸收着生者精气的帝国驰道,驶向铅灰色的地平线。
两侧新筑的尸骸路标眼窝中,玄金炎旗在凝固的寒风中,笔直如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