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李家村的晒谷场上,新添了数十座坟。
姬烨和幸存的村民一起,将死去的乡亲们一一安葬。他亲手为养父挖了一座坟,选在村后的小山坡上——那里能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当最后一抔黄土盖上棺木时,姬烨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糊,但他感觉不到疼。
回到被烧得半毁的家中,姬烨跪在灶台前。焦黑的砖石还带着余温,他咬牙掀开那块烧裂的地砖,十指插入滚烫的泥土中。两尺之下,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件。
那是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珏,约莫掌心大小,在昏暗的屋内泛着柔和的微光。玉质温润如凝脂,对着火光细看,内里似有云雾流动。最奇特的是玉面上刻着的纹路——细密的螺旋状纹饰如同年轮,又似某种古老的计时符号,层层叠叠向外扩散。姬烨翻来覆去地查看,却完全看不懂这些纹路的含义。
“这就是父王留给我的东西?”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面。触碰到那些纹路时,玉珏突然微微一热,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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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姬烨独自坐在姬文博的坟前。
“爹,您说的那块玉,我找到了。”他举起玉珏,月光下,白玉泛着淡淡的蓝晕。
夜风吹过坟头的纸钱,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回应。
姬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爹,我究竟是谁?您说的‘父王’...又是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朝廷要追杀我?为什么您宁愿燃尽寿元也不说出我的下落?”
没有回答。只有远处山林间传来的夜枭啼鸣,凄厉如泣。
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这是从废墟里挖出的,养父珍藏多年的药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痛楚。
“您让我去找‘娲’什么?”姬烨苦笑着摇头,“我连个完整的地名都没听清...”
酒坛重重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姬烨突然扑倒在坟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您为什么...为什么不多等一天...我明明猎到了熊,肉都割好了...说好今晚给您炖汤的...”
哽咽的声音在夜色中支离破碎。月光下,那块白玉珏静静躺在他掌心,纹路间似有流光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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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姬烨在养父坟前猛然惊醒。
他昨夜在坟前守了一夜,此刻天边才泛起鱼肚白。脸颊下的泥土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耳边却已传来沉闷的马蹄声——那声音如滚雷般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糟了!”姬烨一个翻身跃起,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他伏低身子,借着晨雾的掩护爬到山坡边缘。
山下尘土飞扬,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如潮水般涌向李家村——这次至少有三百人,比昨日的追兵多了数倍。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刀剑出鞘的铮鸣声隐约可闻。
姬烨庆幸昨晚已经劝说幸存的村民全部离开。那些失去亲人的乡亲们,在埋葬完死者后,就带着简单的行囊四散逃命去了。此刻的村子,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将领厉声喝道。
士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废墟。很快,有人发现了昨日那五十名官兵的埋骨处。将领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蹲下身,从土堆中捡起一枚染血的铜扣——那是军官制服上的饰物。
姬烨悄悄后退,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脆响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山上有人!”
一支箭“嗖”地射来,擦着姬烨的耳际钉入身后的树干。他顾不上多想,转身就向断龙山的方向狂奔。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至少有二十名骑兵追了上来。
山路崎岖,姬烨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密林中穿梭。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玉珏贴在皮肤上,传来阵阵凉意。身后的追兵被茂密的灌木暂时阻隔,但马蹄声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必须甩掉他们...”姬烨咬牙加快脚步,向更高的山峰攀爬。
断龙崖就在眼前。这座陡峭的山崖如刀削般耸立,崖壁上布满裂缝和凸起的岩石。姬烨记得断崖下有一个隐蔽的山洞——那是他去年偶然发现的。
他手脚并用,抓着突出的岩石向下攀爬。当手指终于够到洞口边缘时,上面传来追兵的叫骂声——山路到此为止,追兵们发现失去他的踪迹。
姬烨蜷缩进山洞,屏住呼吸。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从外面几乎看不出痕迹。他听到追兵们在崖上徘徊,有人大声咒骂:“见鬼!那小子难道长了翅膀?”
一个沙哑的声音命令道:“分头找!找不到人,我们都得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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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照在王一刀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这位王家村最年轻的屠夫正对着铜镜整理他的“战袍”——一件沾满油渍的粗布衣裳,胸前歪歪扭扭地绣着“天下第一厨”五个大字。
“啧啧,今天这造型,颇有几分厨神风范。”王一刀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茬,满意地点点头。他今年二十有一,生得虎背熊腰,一双蒲扇大的手掌上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
从墙上取下那把祖传的断魂刀,王一刀熟练地挽了个刀花。这把刀据他太爷爷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是一把了不起的宝刀——虽然村里人都说那分明是把杀猪刀。
“屠夫?呵!”王一刀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老子这叫‘御膳房特聘肉类处理专家’!”
虽然从小父母双亡,他不得不从十二岁就开始杀猪为生,但王一刀从不认为自己只是个粗鄙的屠夫。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代厨神,再不济也要当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为此,他每天除了杀猪,就是钻研那本用三斤五花肉换来的《江湖菜谱》。
“天天吃猪肉,老子都快变成猪了。”王一刀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决定今天进山打点野味。
他小心翼翼地把菜谱塞进怀里,背后背了一大包裹的厨具——真不知道他是去打猎,还是去野炊的。又往腰间别了个布包,里面装着他秘制的五香粉——这可是他专门调配出来的“独门暗器”。
走出家门时,王一刀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郑重其事地戴上了那顶自制的厨师帽。帽子上歪歪扭扭地绣着“厨神”二字,针脚粗糙得像是被猪啃过。
“完美!”王一刀对着水缸照了照,觉得自己今天格外英俊潇洒。他扛着断龙刀,哼着自创的“厨神小调”,大摇大摆地向断龙山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纷纷避之不及。这倒不是怕他,主要是怕他一时兴起要给人表演“刀工”——上回他非要给李老汉剃头,结果把人家剃成了秃子。
“哼,不识货。”王一刀撇撇嘴,继续往山上走。他今天可是要干大事的,哪有空跟这些凡夫俗子计较。
山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新的草木香。王一刀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厨神之路,就从今天这趟打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