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滨海市,霓虹早已黯淡,只有林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灯光还亮着。林悦盯着办公桌上摊开的财务报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报表上那串红色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眼——应付工程款缺口8000万,银行到期贷款1.2亿,而公司账户上的流动资金,只剩不到500万。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时,林悦才发现自己熬了整夜。三天前,城南“林溪苑”项目的包工头老王带着十几个工人堵在集团门口,安全帽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至今还在她耳边回响。“林总,再不给钱,工人都要喝西北风了!”老王的嗓子沙哑,眼里是被逼到绝境的红血丝。而项目停工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第二天银行的催贷电话就密集得像雨点,平时客客气气的客户经理,语气里全是不容置疑的紧迫:“林总,贷款到期日就在下周五,您这边必须尽快安排还款,否则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林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起父亲林国栋住院前反复叮嘱的话:“悦悦,做企业,现金流就是命根子。”可她接手林氏才一年,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稳如泰山的地产帝国,会在短短半年内走到资金链断裂的边缘。问题出在“林溪苑”项目——当初为了抢下这块地,集团几乎押上了所有储备资金,又赶上建材价格暴涨、人工成本飙升,预算超支了近30%。更致命的是,预售许可证迟迟没批下来,原本指望回款的期房销售成了泡影,资金链就像被拧干的毛巾,再也挤不出一滴水。
“咚咚咚。”助理陈曼敲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林总,王律师来了。”
会议室里,王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凝重:“林总,银行那边态度很强硬,说如果下周五前还不上贷款,他们会立刻申请财产保全,冻结公司账户和名下资产。还有施工方,他们已经准备起诉了,要求支付拖欠的工程款并赔偿停工损失,一旦败诉,项目可能会被法院强制拍卖。”
“拍卖?”林悦的心猛地一沉。“林溪苑”是林氏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也是父亲生前最看好的地块,一旦拍卖,不仅项目血本无归,林氏的品牌信誉也会彻底崩塌。她想起上周去工地的场景:钢筋裸露在雨水中生锈,脚手架空荡荡地晃着,曾经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如今只剩下几个看守材料的老人,荒凉得像一片废墟。那些跟着林氏干了十几年的老工人,现在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每次接到他们的电话,林悦都觉得喉咙发紧。
“有没有办法拖延时间?”林悦的声音有些干涩,“比如和银行协商展期,或者找其他渠道融资?”
王律师叹了口气:“银行现在对地产行业非常谨慎,展期申请很难通过。至于融资……您也知道,现在市场环境不好,投资机构都在收缩,愿意接盘的寥寥无几。而且我们做了尽调,几家有意向的公司,开出的条件都非常苛刻,要么要求大幅折价收购项目,要么要求您个人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无限连带责任——这意味着如果公司破产,她不仅会一无所有,还可能背上巨额债务。林悦猛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楼下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车流穿梭,行人步履匆匆,这座城市充满了生机,可她却感觉自己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眼睁睁看着危机逼近,却无能为力。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悦悦,你爸今天精神好多了,还问起公司的事……”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却让林悦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一样。父亲还在重症监护室,每天的医药费都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能告诉他,林氏快撑不下去了?
“妈,公司没事,您让爸安心养病。”她强装镇定,挂了电话后,眼眶却瞬间红了。曾经,她是众人眼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留学归来,轻松接手家族企业,意气风发地规划着林氏的未来。她以为凭着父亲打下的基础和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能在商场上披荆斩棘,却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重量——不是没有能力,不是没有规划,而是当现金流断裂的那一刻,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成了空中楼阁。
“林总,还有个办法……”陈曼犹豫着开口,“您还记得上次来谈合作的张总吗?他说过……如果项目能低价转让,他可以立刻打款。”
张总是本地一家新晋房企的老板,行事风格激进,业内口碑不算好。上次见面时,他曾暗示过想低价收购“林溪苑”,当时林悦没放在心上,现在却成了唯一的稻草。但她清楚,一旦低价转让,林氏不仅会损失数十亿的潜在收益,更相当于向市场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多年的基业可能就此易主。
“不行。”林悦咬着牙,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没了。”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翻开通讯录,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那些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有困难随时找我”的朋友,此刻她却不敢轻易拨通电话。她知道,在商场上,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一旦资金链告急的消息传开,只会引来更多的落井下石。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沈哲。他是大学时的学长,现在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当年曾对她有过朦胧的好感。毕业后两人很少联系,听说他近年来在资本市场做得风生水起。犹豫了很久,林悦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沈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喂?林悦?”
“沈哲,是我。”林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林悦终于切入正题,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了公司的困境,最后试探着问:“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融资渠道?或者,对‘林溪苑’项目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哲才缓缓开口:“林悦,不瞒你说,我听说了一些情况。地产行业现在确实很难,我们最近也收紧了投资。不过……”他顿了顿,“如果你愿意出让部分股权,或者用项目做抵押,我可以帮你牵线试试,但条件可能不会太理想。”
“股权出让……”林悦的心沉了下去。出让股权意味着稀释控制权,一旦引入外部投资者,未来公司的决策将不再由她一人说了算。但她没有其他选择。“你先帮忙问问吧,条件我们可以谈。”
挂了电话,林悦感到一阵无力。她看着办公桌上父亲的合影,照片里的林国栋笑得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爸,对不起,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整整一天,林悦都在不停地打电话,周旋于银行、施工方和潜在的投资者之间。银行的客户经理态度稍显松动,同意再给三天时间,但前提是必须先凑齐2000万的“诚意金”;施工方的律师函已经寄到了公司,开庭日期定在了下月初;沈哲那边有了回音,投资方愿意提供过桥贷款,但利率高得惊人,而且要求用林氏旗下另一块优质地块做抵押。
夜幕再次降临,城市的灯光透过百叶窗,在报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悦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意识到,她面临的不仅仅是资金危机,更是一场信任危机——对员工的信任,对合作伙伴的信任,对自己的信任。如果连她都撑不住,林氏就真的完了。
她擦干眼泪,重新坐直身体,拿起手机给陈曼发了条信息:“通知各部门总监,明早八点开会,我要听最新的资金回笼方案。”
无论如何,她不能放弃。就像父亲当年白手起家时一样,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也要咬着牙走下去。资金链告急的警报还在拉响,但林悦知道,这场仗,她必须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