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在青铜餐铃上的声响像某种暗号。
龙野指尖的离卦火纹正在发烫。他盯着米其林主厨帽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刀叉在瓷盘上划出的火星,正溅在主厨制服的第三颗纽扣上,那里绣着半枚饕餮纹。
“三分熟。”苏乐乐突然开口。她腕间的青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袖口露出的食谱残页正被某种油脂浸透。
唐三的机械义肢抬起来了。
餐叉尖端正对着主厨的咽喉。
那不是普通的餐具。义肢关节处渗出的金色液体顺着叉齿滴落,在大理石地面烧出滋滋作响的凹痕。龙野看见义肢肘部的齿轮正在逆向转动,每转一圈,主厨围裙上的饕餮纹就淡一分。
“食材上桌前,需要醒一醒。”主厨终于说话了。他的喉结滚动时,领结下浮出细密的鳞片,“比如……神嗣的血。”
怀表齿轮突然卡住了。
龙野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咔嚓声。就像第一次在符文洞穴看见烛龙残魂时,那些甲骨文突然崩裂的动静。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的不是怀表,而是一片黏腻的油脂——怀表盖内侧不知何时糊满了糖炒栗子的碎壳。
“啪嗒。”
是唐三义肢餐叉落地的声音。
但叉子没有碰到地面。它悬在离主厨咽喉三厘米的位置,叉齿上凝结的金色血液正变成具象的龙鳞图案。龙野看见唐三袖口的应龙鳞片亮起来了,那些鳞片像被暴雨浇透的青铜镜,映出后厨冰柜上的甲骨文刻痕:“吞噬之道,始于口,终于心。”
苏乐乐突然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青鳞沿着她的齿痕迅速蔓延,在皮肤上织成网状纹路。龙野闻到一股混杂着铁锈和糖霜的气味,那是从苏乐乐腕间渗出来的——她咬开的地方没有流血,只有透明的黏液顺着青鳞缝隙往下滴,在地面聚成小小的糖渍水洼。
“他们在吃记忆。”唐三的声音像被齿轮碾碎的铁片,“每吞噬一个神嗣,饕餮的面具就多一道纹路。”
主厨笑了。他摘下帽子,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口正在咬合的青铜巨口。上排牙齿刻着“子丑寅卯”,下排牙齿刻着“辰巳午未”,舌尖卷着半张烧焦的菜单,菜单边角残留着“龙野”两个字的火纹烙印。
机械义肢突然自己动了。
餐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向巨口的上颚——那里嵌着一枚怀表齿轮。龙野看见齿轮边缘刻着母亲的银发纹路,正是自己每次回溯时都会模糊的那段记忆。
“当啷!”
餐叉撞在齿轮上的声响震碎了所有餐盘。
暴雨不知何时灌进了后厨。龙野踩在漂浮的瓷片上,看见唐三的义肢关节处迸出无数齿轮,那些齿轮像金色的萤火虫,纷纷扑向主厨口中的怀表齿轮。而苏乐乐腕间的青鳞突然亮起《诗经》的残句,那些文字化作糖霜,粘住了正在空中飞舞的齿轮。
“这是……”龙野的指尖触到一片飘落的齿轮。
“是她母亲的记忆。”唐三的声音从义肢深处传来,带着金属的嗡鸣,“饕餮吞了她的过去,现在要用我的齿轮把记忆缝回去。”
主厨的巨口开始崩塌。
青铜碎片混着暴雨砸下来,龙野看见每块碎片上都刻着不同的脸——有雾隐城的居民,有苍母教的信徒,还有初代神嗣的模糊影像。当最后一块碎片落地时,地面浮现出完整的十二地支图腾,而唐三的机械义肢正插在“辰”位中央。
苏乐乐突然捡起地上的餐叉。
青鳞顺着叉柄爬上去,在齿尖开出一朵糖霜花。她把餐叉递给龙野时,腕间的青鳞恰好组成“糖分三块”的字样,就像童年巷口那个永远少一块糖的午后。
怀表齿轮在这时发出了悲鸣。
龙野看见齿轮裂缝里渗出的不是金色血液,而是透明的黏液——和苏乐乐腕间的一模一样。后厨深处传来冰柜打开的声响,那里面冻着的不是食材,而是十二具嵌着齿轮的祖巫残魂,每个残魂的胸口都插着半把机械义肢餐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