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阔别三年的靖国公府,朱红漆柱,雕梁画栋,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如今看在苏晚眼中,处处都透着冰冷的讽刺。
“小姐,我们……真的不去听雨苑吗?”紫月紧随其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苏晚脚步未停,清冷的目光扫过庭院深处。
“不必。”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先去兰斋苑,给祖母请安。”
紫月微微一怔。
兰斋苑是老夫人的居所,向来清净,并非嫡小姐回府首选之地。
但看着自家小姐沉稳的侧脸,她明智地没有再问,只是默默跟上。
苏晚心中冷笑。
前世,她就是太“守规矩”,回府便被秦姨娘那毒妇哄骗着住进了偏僻的听雨苑。
一步错,步步错。
不仅失了先机,更因未先拜见祖母而被诟病失礼,处处受制。
祖母虽疼她,却也架不住秦氏母女日夜挑唆,最后对她只剩厌烦。
这一世,她偏要打乱她们的如意算盘!
兰斋苑内,檀香袅袅。
老夫人正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听闻苏晚回府,竟先来了她这里,老夫人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晚儿回来了?快,让她进来。”
苏晚缓步入内,敛去眸底所有的锐利,只余温顺。
她走到老夫人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祖母!孙女苏晚,不孝!在外三年,未能承欢膝下,叩请祖母安!”
清脆的磕头声,回荡在寂静的暖阁。
老夫人心头一颤,连忙伸手去扶。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她拉着苏晚的手,仔细端详着孙女的面容,眼中瞬间蓄满了心疼。
“瘦了,也憔悴了些……在雾灵山,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苏晚顺势起身,摇了摇头,声音温软。
“祖母挂心了,孙女不苦。有母亲的师父照拂,一切安好。”
老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这孩子,就是报喜不报忧,委屈你了。”
她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启齿。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晚扶着老夫人在榻上坐稳,静静等待着。
她知道,祖母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晚儿啊,有件事……你的晚晴苑,这些年,是你妹妹雪儿住着。”
“雪儿那孩子……身子骨弱,你父亲和你秦姨娘,都格外疼惜她些。
晚晴苑向阳,暖和,说是更适合她养身子……”
苏晚抬眸,目光清澈地看向老夫人,截断了她未尽的话语。
“所以,祖母的意思,是想让孙女住去听雨苑?”
老夫人面露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
“晚儿,祖母知道,这委屈了你。只是……雪儿她,毕竟在你离家的这些年,也算尽心侍奉……”
“侍奉?”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
“祖母,您是说,妹妹住着我的院子,用着我的月例,拿着皇上赏赐给我的商铺,这便是对父亲和祖母的‘侍奉’吗?”
老夫人被她这直接的话语问得一噎,脸色微变。
苏晚却仿佛未觉,继续道:“听雨苑偏僻阴冷,孙女好歹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女,当年更是为了救驾才身受重伤,在雾灵山苦熬三年。”
“如今伤愈归来,却连自己原本的院落都住不得,反要让给一个‘身子弱’的庶妹?”
“祖母,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靖国公府嫡庶不分,苛待功臣之后?”
她的话语不重,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孙女,只觉得三年不见,她仿佛脱胎换骨,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和通透。
“晚儿,祖母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有些慌乱。
苏晚适时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体谅。
“祖母,孙女明白您的为难。”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精光。
“既然晚晴苑暂时腾不出来,孙女也不愿让祖母和父亲烦心。”
“不如这样,孙女想先在您这兰斋苑叨扰几日,陪陪您老人家,尽尽孙女的孝心。您不会嫌弃孙女吧?”
老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傻孩子,说什么嫌弃!你能来陪祖母,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那孙女这几日,便住在祖母这里了。”
苏晚微微一笑,目的达成。
她扬声对外吩咐:“紫月,将行李直接搬来兰斋苑。”
“是,小姐!”紫月清脆地应声而去。
住在兰斋苑,既能避开秦姨娘的直接掌控,又能时时在祖母面前固宠,更重要的是,表明了她对晚晴苑志在必得的态度!
这,才是真正的以退为进!
老夫人正拉着苏晚嘘寒问暖,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秦姨娘那故作亲热的声音。
“老夫人!晚儿回来了,妾身带雪儿过来瞧瞧!”
秦姨娘领着苏雪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意。
苏雪更是亲昵地上前,挽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祖母安好!雪儿给祖母请安了!”
随即转向苏晚,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嫉恨,面上却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三年,定是受苦了!”
苏晚看着苏雪那双看似纯真,实则暗藏算计的眼睛,心中冷笑。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无辜的嘴脸骗得团团转!
“妹妹有心了。”苏晚淡淡颔首,疏离而客气。
秦姨娘也连忙上前,想去拉苏晚的手,却被苏晚不着痕迹地避开。
“晚儿,你这孩子,回来就好,姨娘这心啊,总算放下了。”
苏晚只轻轻颔首:“多谢姨娘挂心。”
这时,伺候老夫人的吴嬷嬷适时道:“老夫人,可以用膳了。”
老夫人心情正好,笑着点头:“好,开宴!”
家宴之上,气氛微妙。
苏承安看着坐在老夫人身侧的苏晚,终于忍不住开口。
“晚儿,听你姨娘说,你……打算先住在兰斋苑?”
苏晚放下象牙箸,抬眸看向主位上的父亲,神色平静。
“是,父亲。女儿想先在祖母这里住几日,略尽孝心。”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秦姨娘和苏雪。
“不过,晚晴苑,终究是女儿的院子,女儿是一定要搬回去的。”
秦姨娘脸色微变,立刻挤出笑容:“晚儿,你看……晚晴苑向阳通风,雪儿身子弱,住在那里调养最是合适。听雨苑那边姨娘也收拾妥当了,不如……”
“哦?妹妹身子弱需要向阳通风的屋子调养?”苏晚故作惊讶地挑眉。
“那孙女这受了重伤,在雾灵山养了整整三年的身子,岂不是更该住在晚晴苑好生休养?”
她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堵死了秦姨娘的说辞。
苏雪的脸色瞬间白了白,连忙柔声道:“姐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妹妹在晚晴苑住了三年,骤然搬离,总需要些时日收拾……”
“收拾?”苏晚唇角噙着冷笑,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苏雪。
“妹妹住着我的院子,用着我的份例,花着我名下铺子的收益,如今,只是让你搬出去,竟还需要时间‘收拾’?”
“妹妹,你不觉得,你占有的这些,本就不属于你吗?”
此言一出,饭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秦姨娘脸上虚伪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苏晚!你放肆!
雪儿是你妹妹!她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如此咄咄逼人!毫无姐妹情谊!
你仗着太后为你撑腰,便如此目中无人,挟恩图报!
你可知你今日在太后面前告状,已经让我靖国公府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苏晚缓缓放下筷子,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直视着气急败坏的秦姨娘。
“笑柄?”
她轻轻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姨娘怕是忘了,我靖国公府如今的‘声誉’和这‘国公’爵位,
是我母亲当年以身为盾,是我苏晚当年引开刺客,用命换来的!
是我和我娘的牺牲,才让父亲从一个正三品参将,一跃成为堂堂国公!
才让我苏家,从普通将门,变成了如今显赫的靖国公府!”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悲愤和无尽的嘲讽。
你们享受着这份泼天富贵,住着国公府,使着下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却反过来指责我这个真正的功臣之女‘挟恩图报’?!
姨娘!妹妹!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国公府的富贵荣华,你们……配吗?!”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秦姨娘被她这番话震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雪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忙转向苏承安求助:“爹爹……”
苏承安看着气势凌厉,与往日判若两人的嫡女,心中也是又惊又怒,却偏偏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苏晚却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在苏雪身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妹妹既然说需要时间收拾,那好。”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日之内,将晚晴苑腾出来,所有不属于你的东西,一并带走。”
“三日后,我会亲自去接收晚晴苑。”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八间商铺的地契房契,以及这些年克扣我的月例用度,明日一早,我希望能在兰斋苑看到。”
苏雪脸色煞白,咬着下唇,最终只能屈辱地点头。
“……好,三日……就三日。”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苏承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饭后,秦姨娘和苏雪几乎是落荒而逃。
临走前,母女俩投向苏晚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苏晚却视若无睹,端起茶杯,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秦姨娘,苏雪。
这才只是开始。
前世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加倍讨还!
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再染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