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翠云楼的风波,连带着张敬那伙人未曾干透的联名奏本,都成了长安城里一缕没人敢深究的轻烟,几日间便散了,好似压根没存在过。
只是那股子味儿,却比春雨还磨人,悄无声息地渗进了人心,特别是对那些从天南海北涌来,卯足了劲要考这大唐开国头一科的读书人。
长安城,这几日街面上,南腔北调的官话听着都热闹了几分。
来往的车马里头,多了不少仆仆风尘的外乡人。
有那寒门来的,几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寻个不起眼的客栈角落,一头扎进书堆里,只盼着临阵能多磨快几分枪。
也有那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仆从簇拥着,住进城里最气派的馆驿,每日里不是拜会名流,便是宴饮作乐,瞧那架势,倒像是金榜题名已是板上钉钉。
贡院那块儿,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不少学子都提前来这儿转悠,有的瞻仰这往后可能一步登天的地方,有的偷偷摸摸许愿,还有的聚在一块儿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下一科的状元郎。
只是,甭管他们出身如何,心气儿多高,只要一提起这科考的严苛,再想到前些天那道‘杀无赦’的雷霆圣谕,还有悬在主考官脑袋顶上那把明晃晃的尚方宝剑,原先那点子浮躁劲儿,就都压下去了不少。
翠云楼那档子事,虽说没明着发邸报,可长安城里,哪个消息灵通的不是门儿清?
那几颗脑袋悄无声息地掉了之后,原先那些个想钻营门路的小九九,早就被吓得一干二净。
此刻,政事堂里还亮着。
房玄龄面前摊着一堆纸,眉头拧着,手里的朱笔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这些日子,为了这头一科的考题,他跟杜如晦、长孙无忌、狄仁杰几位,可真是熬干了心血。
“玄龄兄,”杜如晦的声音有些哑,他捋着短胡子,“我看那策问题目,还是得往实处靠。陛下都说了,‘一切务求实用,为国选拔栋梁’,光会咬文嚼字有啥用?得看他们对眼下这大唐的军政民生,有没有真东西。”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克明这话在理。经义是根基不假,可要是只读死书,对国家有啥好处?这科举,是给陛下挑能干活的官,不是找几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清谈客。”他说话慢条斯理,透着股稳重。
狄仁杰从边上补了一句:“题目要考出真本事,还得兼顾着公道。不能太偏太怪,让有些学子抓瞎,也不能太松散,叫那些投机取巧的钻了空子。最要紧的,是丁点儿泄题的可能都不能有,务必滴水不漏。”一说到“公道”这两个字,他神色便严肃几分。
房玄龄放下朱笔,按了按额角,慢慢说道:“诸位说的,都是金玉良言。陛下把这千钧重担交到咱们手上,就是要为大唐选拔出一批真正能扛事的顶梁柱。这头一科,紧要得很,不单是为眼下选人,更是要给往后百年的科举立个样子。”
他停了下,扫视众人:“这几日,咱们把备选的题目翻来覆去地琢磨。经义部分,重在讲明白道理,联系治国;律法算学,直接考本事。就这策论,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斤两和眼界。”
杜如晦接话:“可不是嘛。一道好策问,就跟照妖镜似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清楚了。”
长孙无忌琢磨着:“那就从‘富民强国’、‘边防安稳’、‘吏治清明’这几个大方向入手,再细化些,保准每个题目,都能让学子有话说,还得说出点道道来。”
狄仁杰又道:“题目一定下来,马上封存,专人看管。开考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封。所有出题、审题的,一律不准私下里跟外人有瓜葛。”
房玄龄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朱笔,在一张拟好的策问题目上,勾画几下,又添补数笔,这才重重圈了一下。
“就这么定了。”他放下笔,语气里有卸下重担的轻松,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东西。
“明儿个,就把这些题目送进宫里给陛下过目。陛下要是点了头,咱们就能照着这个章程办,等着开考了。”
“陛下有旨!”正在这时,一个内侍来到了政事堂。
“臣等接旨。”房玄龄、杜如晦等还在政事堂的官员纷纷下拜。
“陛下口谕,凡入京学子一律入住青云楼,吃穿用度一律由户部经办,让学子们好生备考,莫要因为生活琐事分心。”那内侍缓缓说道。
房玄龄等人纷纷领旨谢恩,准备传达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