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蜘蛛的八条金属长腿在冰面上凿出蜂窝状裂纹,金钮叼着扳手调整供暖系统,舱室内飘起带着机油味的暖风。
窗外,冰晶走廊像被巨人撕开的伤口。
百米高的冰墙镶嵌着齿轮状的远古机械,齿轮缝隙间流淌着荧蓝色黏液,像某种巨型生物的消化液。
“你们说,奥丁老头洗澡的时候摘不摘眼罩?”金钮突然打破沉默。
夜刃甩了甩泛着金属光泽的利爪:“我更好奇女武神们铠甲打造的身体怎么上厕所。”
“她们不需要。”芙蕾雅擦拭着父亲留下的项链:“瓦尔基里是概念化身躯,代谢系统早在成为英灵时就被......”
“停停停!”海枫把罐头残渣倒进小八的燃料口:“说点活人能聊的话题行吗?比如......金钮你为什么执着于伊瓦第合金?”
矮人的机械臂突然停顿。舱内只剩下齿轮咬合的咔嗒声。
“我妹妹......”金钮的声音混着液压泵的噪音:“她是最年轻的矮人锻造大师,但熔炉爆炸让她全身60%烧伤。
伊瓦第合金的活性修复功能是唯一的希望。”他敲了敲自己面罩上的机械眼:“这玩意儿就是用她最后锻造的秘银改的。”
夜刃的狼耳动了动,突然甩出一把飞刀钉在海枫耳边:“再偷拍我就挖了你的眼珠。”
“别啊,我只是想记录队友的温情时刻!”海枫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金钮侧脸的剪影,背景里夜刃的尾巴正无意识缠着芙蕾雅的箭袋。
矮人哈哈大笑,他扫视一圈,发现芙蕾雅神色凝重,便走到她边上拍拍肩膀:“想什么呢?”
她看着光芒消散已久的护符,脸上流下汗来:“我们......可能迷路了。”
······
机械蜘蛛的导航屏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全息地图上的坐标像发疯的萤火虫般乱窜。
芙蕾雅用力拍打护符,青铜圆盘却只渗出病态的灰光,仿佛被某种力量掐灭了魂火。
“第八次回到这鬼地方了!”夜刃的狼爪划过冰壁,在同样的位置留下第八道抓痕。
半小时前她刻下第一道时,冰屑曾闪着幽蓝,此刻却已黯淡如死鱼的眼珠。
金钮把自己埋在零件堆里,机械臂接驳着蜘蛛的能源核心:“磁场全乱套了......冰川下面有东西在干扰信号,像是......”
他突然噤声,因为蜘蛛的探测仪显示,他们脚下并没有活物的反应。
海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自从踏入这片冰原,星屑剑柄的烙印就开始发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血管游走。
他盯着护符上最后一丝挣扎的光晕:“芙蕾雅,华纳神族有没有‘冻僵的鬼打墙’这种说法?”
“冰川是活的。”少女将护符贴在眉心,声音发颤:“百年前的血战污染了地脉,亡魂的怨气会吞噬方向感......”
“说人话就是奥丁老贼和他那女儿搞的鬼。”夜刃一脚踢飞冻硬的渡鸦尸体:“继续走,我不信撕不破这层冰壳子。”
在众人第五次路过同一具霜巨人骸骨时,金钮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蜂鸣。
矮人扒开骸骨胸腔的冰层,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这不可能......”
骸骨的心脏位置,钻出一株漆黑的藤蔓。
叶片形似逆十字架,脉络里流淌着荧绿的汁液,藤尖指向东北方——与他们原本的路线完全相反。
芙蕾雅蹲下身,指尖轻触藤蔓。叶片突然舒展,汁液在空中凝成箭矢形状,随即蒸发成带着松香的雾气。
“是华纳神族的引路符。”
藤蔓剧烈抽搐,荧光转成暗红,突然暴长数十米,如巨蟒般撞碎前方的冰壁。
冰尘散尽后,一条狭窄的冰峡显现,两侧冰壁上爬满同样的藤蔓,像无数条指向地狱的箭头。
“跟不跟?”海枫的剑柄烙印烫得握不住。
“总比冻成冰雕强。”夜刃率先跃下蜘蛛舱。
冰峡比想象中更深。藤蔓在头顶交织成拱顶,荧红汁液如血滴落,在冰面蚀刻出蜿蜒的沟壑。
“七点钟方向。”夜刃突然压低身形:“冰层里有东西在跟......”
话音未落,她脚下的冰面裂开蛛网纹。芙蕾雅本能地拽住她的尾巴往后拉,下一秒,冰层轰然塌陷。
“你怎么知道?”夜刃甩开她手,尾巴炸成毛团。
芙蕾雅喘着气:“不知道......就像有人在我耳边喊‘危险’!还有人感受到吗?”
海枫沉默着点头。星屑剑的震颤频率变了,仿佛在应和某种召唤。越往深处走,这种被牵引的感觉越强烈:
经过岔路时,他的左手会不受控地抽搐,指向正确方向。
夜刃的狼耳捕捉到虚幻的脚步声,却总在回头时消失;
连机械蜘蛛都开始自主转向,金钮大骂着拆掉自动驾驶模块:“有什么玩意黑进了系统!”
“快看!”星屑剑指向前方:“前方有一片森林,是出口!”
腐化的月光将森林染成青灰色。四人组追踪着护身符的异常信号,闯入一片死寂的战场。
折断的长矛插在焦土中,每具骸骨都保持着战斗姿态。
“这是三百年前华纳神族与阿萨神族的决战遗址。”夜刃深吸一口气。
“咔啦啦啦。”“咔啦啦啦。”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骨头?”海枫握紧了星屑剑。
“检测到高能反应!”金钮的机械臂弹出扫描仪:“等等......这些尸骨好像在重组!闹鬼啊!”
芙蕾雅的护符突然发烫,夜刃的狼耳捕捉到金属摩擦声。十二匹幽灵战马踏破虚空,狂猎骑士的冰霜长矛已对准众人。
“那些不是亡灵!”芙蕾雅的金色箭矢擦过狂猎骑士的肩甲,箭身突然迸发冰蓝光晕,映出铠甲缝隙间流淌的银光。
“他们的心脏还在跳——是光精灵的星核!奥丁用霜巨人的冰髓冻住他们的魂魄,把晨星之子变成了永世徘徊的傀儡!”
她旋身躲开一柄冰霜长矛,护符贴地划出炽热的弧线。
灼烧的地面浮现出古老壁画:光精灵跪拜世界树,却被奥丁的锁链贯穿羽翼。
夜刃的狼爪应声刺入最近骑士的眼眶,骑士的铠甲如蜕皮般剥落,消散在风雪中,却又渐渐重组。
“继续杀!”芙蕾雅的嗓音混着哽咽:“这才是真正的安息!”
“退后!”忽然陌生的清冷嗓音响起。
墨绿斗篷的精灵从枯树后现身,银发间缠绕的枯萎藤蔓突然绽放:“旅人听好,他们的弱点在坐骑第三肋。”
狂猎的冰霜吐息淹没了话音。夜刃的狼爪与骑士长枪相撞,爆出冰晶火花:“装神弄鬼的家伙,说清楚点!”
精灵洛瑟安翻身跃过机械蜘蛛,指尖触碰夜刃的项圈:“左前方45度,你的狼毒能腐蚀幽灵马关节!”
“矮人!三点钟方向地面!”
矮人立刻发射电磁脉冲弹。被击中的土地露出隐藏的古代符文阵——正是困住狂猎的诅咒之源。
“红发!魔法之箭射向符文交汇点!”
金色箭矢离弦的瞬间,洛瑟安的枯萎藤蔓突然疯长,缠住狂猎首领的坐骑:“就是现在!”
幽灵马的悲鸣撕裂夜空。
夜刃的狼爪沾满冰霜,却精准撕开第三肋的魂火核心;金钮的机械蜘蛛喷出融化的关东煮汤汁意外的破解冰霜护甲;芙蕾雅的箭矢引爆符文阵,释放出被囚禁数百年的光精灵英灵。
当狂猎首领的铠甲破碎时,洛瑟安的水晶剑刺入其胸膛:“安息吧同胞们。记住,被遗忘者的怒火永不熄灭!”
狂猎的虚影在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直到鲜血染红芙蕾雅的胸口。
浓雾在树木的枝桠间凝结成霜,原本那具被劈成几块的铠甲就散落在苔藓上,像被拆解的玩具。
没人注意到有黑烟从骑士头盔的眼窟窿里钻出来。
金属刮擦声混在晚风里。
“咔啦咔啦。”
众人看着铠甲接缝处渗出黏液,像石油与彩虹的交融物,带着碎片自动飞向正在重构的躯体。
骑士护甲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合,发出毒蛇吐信似的嘶鸣。
所有狂猎的铠甲再次集结,形成巨大无比的狂猎首领。
他冰霜长矛刺穿她的左肩时,海枫听见血管里岩浆奔涌的声音。星屑铠甲迸发猩红裂纹,像无数条火蛇在皮肤下游走。
“你们,怎敢?”每个字都带着硫磺气息从齿间挤出。
他右脚踏碎的地面翻涌,时间流速突然加快三倍:这是愤怒转化的超频加速。
视觉中的世界开始失帧。
海枫看到铁矛缓慢地从芙蕾雅体内抽出,看到夜刃的狼爪还停留在半空,看到金钮的机械臂刚完成充能。
而他已经踏出完成十七次突进斩击,星屑剑在骑士铠甲上刻下燃烧的十字。
“轰隆!”
最后的竖劈带着音爆云,狂猎骑士被斩成两半的躯体还未落地,已在怒火中汽化。
海枫的视网膜残留着灼烧痕迹,鼻腔里满是肌肉焦糊味——他自己的手臂正在冒烟。
可是他,狂猎,又站了起来,张开巨口喷出深蓝色的吐息。
面对狂猎首领的终焉吐息,海枫再一次感受到纯粹的恐惧。
那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预见同伴被冰封在永恒痛苦中的绝望。
“我该怎么做?”
脑垂体突然爆发的肾上腺素让世界陷入粘稠的慢镜。
他看见冰霜粒子如银河倾泻,看见芙蕾雅飘扬的发丝正凝结冰晶,看见夜刃的狼耳尖端开始发蓝。
恐惧具象成淡蓝色波纹在空气中扩散,每个分子运动都纤毫毕现。
“找到,裂缝......”思维在绝对冷静中高速运转。
星屑剑以微米级的精度刺入冰瀑湍流,剑尖颤抖着画出曼德勃罗分形图。
当第一个冰晶单元崩溃时,连锁反应如多米诺骨牌般蔓延。
三十秒的时缓领域,现实时间仅过去0.4秒。当众人恢复行动时,狂猎首领的绝杀已化作漫天冰尘。
“这次总该结束了吧,哈哈,这铁皮玩意真......”
“轰”的一声,矛光带着绿色幽魂尖叫着冲过来,海枫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想起来眼前一幕是夜刃咆哮着推开他。
当看着金钮的半截机械臂也躺在血泊中时,海枫感受到全新的情绪维度。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恐惧,而是无数记忆碎片在心脏处坍缩成的黑洞。
星屑剑突然变得沉重如整个世界,每一次心跳都在泵出液态的悲伤,铠甲缝隙渗出淡金色光雾。
“原来如此”金钮吐出一口血,低笑“他有,十二处弱点,需要同时,攻击......”
看着狂猎骑士再次冲锋,海枫踏出违背物理法则的一步。
地面在他脚下泛起记忆涟漪——星夜、机械蜘蛛上的咖喱雨、狼人染血的笑颜。
所有悲伤瞬间化作推进力,让他的剑光同时出现在十二个方位。
斩落狂猎王冠的瞬间,也是情绪摆脱自我控制的时候。
海枫尝到危险的甘美。
胜利的愉悦与杀戮的快感在神经末梢起舞,星屑剑发出妖异的紫光。
他看到无数可能性在眼前展开:徒手撕碎奥丁的神躯,用巴尔之力以自己意愿重塑九界,甚至......
狂猎首领的铠甲碎裂时涌出粘稠的黑色雾霭。
雾气钻入海枫的七窍,星屑剑骤然迸发血光,剑身上的裂纹如血管般鼓动。
他的瞳孔分裂成双重焦点——左眼倒映着雨夜大排档的热气,右眼却翻滚着熔岩。
“他疯了!”金纽大喊。
“死......全都死......”海枫的嘶吼混着非人的金属摩擦音。
星屑剑横扫出的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剑光,而是裹挟着冰锥与电弧的混沌风暴,敌我不分地撕裂战场。
芙蕾雅的护符屏障被生生劈碎,夜刃的狼爪熔成铁水,连狂猎残骸都在风暴中湮灭成灰。
“按住他!”夜刃的獠牙咬住海枫右腕,狼化催到极致,皮毛被剑气割得鲜血淋漓。
芙蕾雅扑上去用护符抵住他额头,华纳真血顺着抬头纹注入:“海枫!想想关东煮的香气!快醒过来!”
金钮的机械臂弹出镇静剂注射器,触及皮肤时,被星屑剑震碎,他反应过来:“没用的!他的情绪能量在暴走!”
矮人突然扯开海枫的衣襟——心脏正贪婪吸收黑雾。
“赌一把......”夜刃的利爪划破自己手心,挖出奥丁的诅咒之血往海枫嘴里灌下去,爆出的气浪将众人掀飞。
海枫的瞳孔终于恢复焦距,星屑剑脱手坠地。他踉跄着吐出最后一句“对不起......”,便栽倒在夜刃染血的皮毛间。
夜晚的风也似乎不再那么萧瑟。
“刚才那是什么?”金纽好奇地问道,“你小伙子看起来越难过越能打的样子。”
海枫挣扎着站起来,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我曾经直面古神,获得了控制自己负面情绪转化为力量的术式,但是......”
“但是什么?”夜刃好奇地问道。
“没有人喜欢一遍遍面对自己悲伤的过去,对吧?”
众人的沉默下,狂猎在慢慢消散,最后一名狂猎骑士的铠甲崩解时,没有冰晶的爆裂声,只有一声悠长的叹息。
霜雾从裂缝中渗出,凝成半透明的光精灵虚影:尖耳、银发,瞳孔如碎裂的月光。
他们向芙蕾雅颔首致意,随即化作星尘升向冰穹,在顶端聚成一道微弱的银河。
洛瑟安跪坐在雪地中,枯萎藤蔓从袖口钻出,轻轻托住一缕即将消散的星尘。“他们曾是亚尔夫海姆的光辉之子......”
精灵的声音沙哑如金属摩擦:“奥丁抽干他们的神性,把空洞的躯壳塞进霜巨人尸骸,做成永世徘徊的狂猎。”
夜刃的机械狼爪捏着一片铠甲残片,内侧刻着光精灵语:愿逐星光。
她突然甩开残片,像被烫伤一样:“所以你早就知道?看着我们杀同胞很有趣?”
“他们三百年前就死了。”洛瑟安的藤蔓卷起星尘,注入芙蕾雅的护符。
“我见证过更残忍的——奥丁把光精灵女王吊在英灵殿上,她的泪滴成了蜜酒的原料。”
护符吸饱星尘后,芙蕾雅额间浮现出光精灵的月牙纹章。
洛瑟安触碰纹章的瞬间,翡翠色血管纹路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这是他们独有的灵魂共鸣。
“我和他们一样,是被神族撕碎的工具。”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交缠的奥丁独眼与洛基蛇纹烙印。
“光精灵能预知命运支流......我的时间不多了。”左脸上的渡鸦羽毛慢慢飘动。
夜刃的尾巴烦躁地扫过雪地:“又一个疯子?我凭什么信你不是奥丁的诱饵?”
精灵突然拽住矮人的机械手腕,枯萎藤蔓刺入的接口。数据屏狂闪,浮现出夜刃在实验室被改造的影像——奥丁的符文刺青与洛基的蛇形导管正在她脊椎上交错。
“因为我和你一样......”洛瑟安的藤蔓渗出荧绿血珠:“是被他们缝合成怪物的残次品。”
芙蕾雅按住夜刃颤抖的狼爪:“护符感应到他的真名:洛瑟安·晨星,光精灵古语意为‘守墓人’。”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摧毁海拉的地牢。”
精灵的藤蔓在空中拼出立体星图,核心处闪烁着龙巢的坐标:“而你们需要我的眼睛......”他戳了戳太阳穴。
海枫收剑入鞘:“条件?”
“我的使命完成前,别让我被吞掉。”洛瑟安咳嗽着缩回斗篷。
夜刃踢飞脚边的冰坨:“我盯死你。敢耍花样......”她獠牙抵上精灵的颈动脉:“你的预言里有没有算到被狼牙撕喉的死法?”
“有三十七种版本。”洛瑟安轻笑:“但你会忍住,因为我的眼睛看到了——方才你偷偷收集光精灵残片,想帮他们拼凑墓地。”
狼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尾巴炸成绒球,甩下一句多嘴便跃上机械蜘蛛舱顶。
海枫看着新队友,脑海中浮现出安晨雪的脸来。